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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别流泪

作者:梦之屋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5-27   阅读:

  
  最近也是因为琐事多,母亲一天要打三五个电话。事实上,无所事事,母亲也会打电话。对她来说,打电话已经成了消除她落寞的借口。而她不管我们有多忙,有多累,都要保持她的习惯。
  弟弟和弟媳在县城上班,平时难得回来几次。妹妹被她的一对儿女操磨的退去了青春,只有我悠闲自得,且一人在家。母亲无疑将重心放在我身上了。每拨通电话,母亲就絮叨她的喜怒哀乐,要么就说别人的悲欢离合,我的手臂握痛了,母亲还是喋喋不休。
  今天一大早,她又一把酸楚地哭鼻子。问及她怎么了?她说昨天下午我给她送弟弟买的冰箱,半村人都赶来看了,惹得她不由想起泉下的父亲。我说想了念了,就去坟地告知父亲,让父亲也分享一下她的喜悦。
  她说父亲离开的早,不然这下享不尽的福气。我苦笑着宽慰,走都走了,你替他享一样啊!我不说不要紧,我一说,她又泣不成声了。母亲老了么?动不动就哭?何时变得这么脆弱?在我心里,她从来都是铁铮铮,她的脸上,身上,永远对生活充满着激情。
  你瞧,她脸颊绯红,走路像是踩着风,说话干练,做事麻利。别人每说起她端庄的丰姿,都不信她的真实年龄。就是这样一个好强争气的女人,一生却被我平凡的父亲击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以为岁月老人会淹没往事。相反,随着我们的成长,随着她两鬓的白发增多,没有遗弃却更加清晰。继父的介入也没能阻止她对父亲的挂牵。爱,这么凄美?爱,能使女人转折?爱,改变了母亲的烈性?爱,让母亲一辈子活在回忆中吗?
  听说当年母亲是被打篮球的父亲迷住的。父亲是他的白马王子,也是他的歌王子。于是,她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硬是跟随父亲进了一贫如洗的家。她不知道,歌王子也是忧郁王子,她不知道,父亲没被推荐大学就意味着和篮球做了告别。
  在外婆家,她是金枝玉叶,下嫁父亲,她是种地的农妇。她那双弹钢琴的手不得不握起锄头。全村人看见她笨拙地播种,施肥,都心存疑惑且不置可否。她利用闲暇苦学勤练,纺的花织的布像模像样时,爷爷和奶奶赞不绝口,并把全部的希望倾注到她身上。
  母亲一道川都是好名声。在学校唱戏拔尖,在村里是过日子能手,在父亲眼里,更是如获至宝。从我醒事起,父亲的腰就因一次意外而有点驼了,陆续有陌生的叔叔来家,母亲不但摇头摆手,且拒绝施舍和任何帮助。
  父亲是性情中人,他背着母亲和我们,常常感动的泪花盈盈。母亲是不许自己眼眶潮湿,更不许父亲懦弱,她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再苦再累,她一概不抱怨。父亲每说她艰难了,就停下来歇息。她不肯,说父亲的爱,以及我们姊妹三个,是她最大的支持和后盾。
  我们的长相遗传父亲的多点,都是白皮肤,大眼睛,高个子。母亲看着我们个个如花似蝶,感慨地说此生不枉了。而父亲总是无限愧疚。尤其当母亲把父亲比作她的天,把我们比作她的地时,父亲便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随口开玩笑说,天可以塌,地不能陷。
  父亲唯恐我们对母亲不敬,无论是厨房做饭,还是旱塬耕地,都说起母亲所受的委屈和苦痛。我们小孩子那有什么记忆,总觉得他们会天长地久地陪着我们。想必母亲和我们的想法一样,要不就不会一心为家操劳,而抽不出精力给父亲了。
  过活了整整二十年,父亲被一次车祸中被阎王叫去了。母亲不甘,可她无回天之术,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天塌,却扶撑不起。旁人一致说,没有什么东西能磕绊住母亲,父亲的撒手让母亲尝尽了痛的滋味。
  下葬那天,重伤的母亲被亲戚抬回,她要看着父亲入土,和父亲做最后的分手。
  她哭着给我们讲了她和父亲结合的前后经过。她说和父亲的婚期原定五一,但家里没有一个亲人来,就推迟到五月五日这天。第二年的六一,有了我。外婆菜和大姨偷着来了,那时穷的揭不开锅,外婆狠不下心,才牵了一只奶羊喂我。
  到第三年有了妹妹,才会走路,并欢快地蹦跳着叫爸爸妈妈,谁知得了顽疾,久治不愈,泪如雨下的母亲抱着她,唯有将她葬在姥姥身边。到了第三个孩子,实在无力抚养。邻村有家富裕的大户人家要,父亲舍不得,母亲却说为了以后,忍痛割爱吧!
  外婆念及妹妹的生日和她是同一天,接过妹妹,求助外公。外公见父亲孝顺,对母亲又体贴,终于承认了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母亲靠着外公的扶帮,经济日益好转。父亲的腰没好,腿又开始疼。母亲不气馁,给父亲求医问药,且生了弟弟。
  父亲疼爱弟弟众所周知,可有天,母亲问父亲老掉牙的话题,假如她和儿子同时落水,父亲先救哪个?父亲毫不犹豫说,先救儿子,然后跳下去,立即殉情。当酒后驾车的司机横冲直撞过来,父亲想也没想推到了母亲,用他的无限愧疚,用他的满腔热情换来了母亲的性命。
  母亲先是神智不清,接着疯了,后来愈合了,却变得不认识我们。
  她抛下了我们,被继父带走了,这一走就是漫长的十五年。每有人说起我们,她就努力地搜索,却茫然无措。她最鲜明的记忆,只有木屋土炕,只有半坡的坟茔。前一个是父亲半生休息的地方,后一个则是父亲后半生安歇的地方。
  父亲没走,父亲的气息还在,父亲的足迹仍然那么清晰。看,夜幕降临了,那盏烛火就是父亲的指引,他守候在榆树下,满怀期待我们归来。太阳升起时,父亲又站在高处,殷切地俯视着母亲的动向。他爱我们,心疼母亲,因而他不得不向成全低下了头。
  弟弟该成家立业了,母亲前脚进门,父亲后脚就跟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给母亲带来了我们。母亲哭了,她恨父亲欺骗了少女到少妇的芳心,又恨父亲在风烛残年时,让她的梦醒过来。
  父亲揩拭着母亲的眼角,把我们三个的胳膊折叠到母亲手里,喃喃说着噩梦结束了。
  好想母亲回到困苦贫穷的那二十年,好想母亲回到麻木不仁的那十五年,那样,母亲就沉醉在她的蜜糖罐。那样,就看不到母亲珍珠般的泪花。一切无法倒流时,我亲爱的母亲,乞求你从沼泽地,爬上来,好吗?
  因为顾及她的心伤,我们尽量百般忍让。
  她将父亲的爱转移,并倾注我们姊妹三个身上。有了孙女,她说心安了,也算对得起父亲了。但她常在无边的夜里抹泪,她将父亲的遗像搁置床前,语无伦次地对话。明天是她的节日,父亲私下托梦,说母亲孤苦伶仃,我们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吧!
  前阵她看上了一件短袖,五十五元,她嫌弃太贵,打消了念头。
  趁着浓郁的气氛,我买好了,原打算给她捎去。听到她的哭诉,一下就魂不守舍,甚至等不到天亮。女儿说风大,又快下雨了,图什么紧要呢?我说此番不去,她今晚会睡不着。女儿不想我遗憾,爽快作陪,但她故意逗趣说,是我夜不能寐吧?
  一路上,她打探询问我对母亲的感情和感受。
  我说缺少心灵的温暖。小时,别人的母亲拥孩子,擦鼻涕乖哄,我却和妹妹相依睡去。上学那会,别的伙伴都是红衣服,我却一身黑。成人了,独自飞翔,摔的痛了,没有母爱抚慰。到如今,才说走近母亲培养感情,时间却不饶人了。
  她说任何都不晚不迟啊!我说那倒是。她问我对于母亲,亲和疼哪个更多?我说亲是与生俱来的,血浓于水,永不能更改。疼她的部分多些,疼她的外强内柔,疼她的孤身作战;疼她的包揽包容,疼她将血泪咽下肚,最疼的还是她对父亲的那片痴心。
  绿荫的榆树隐约可见,手机却一声比一声响。
  妈,是外婆打来的?女儿递给我熟悉的号码。
  我示意女儿关机。女儿目瞪口呆,不明白我的意思。
  大门敞开着,我轻轻地靠近房间,听见母亲抽泣着对弟弟的小毛丫说,姑姑忙,不来了!无邪的小毛丫也重复着不来了。母亲垂头丧气地走到遗像前,对着父亲,说老早期盼屋子大,屋子明亮,现在屋子大了,也明亮了,昔日的欢声笑语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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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烈性而好名声的母亲一生为情痴,活在对父亲的崇拜里,活在对父亲无悔的爱里。他们相守相爱二十年,父亲舍命救护母亲,母亲却因失去父亲变得疯癫,这样过了十五年。醒过来的母亲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却因孩子个个长大离开又感受到孤寂,时常想起父亲。作者真心爱着母亲,在母亲老去和感到寂寞的时候,时时用行动让自己靠近母亲的心。我们感喟那份绝恋的同时,也能感受到浓浓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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