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欠下的终究要还
母亲在世时,常常骂两个姐姐是“讨债来的”,我不理解。直到后来有人讲,说子女投胎绝非偶然的事,我才知道,父母嫌弃两个姐姐,说是她上辈子欠了她们的,这辈子转世投胎到了我家,是来向父母讨债来了。所以母亲会时常古怪地发出感慨: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也是要还的啊!
而我的野心驱使下的贪婪,又是欠谁的呢?
再温顺的小猫,也会有尖利的爪子;再美丽的森林,也会有猛兽。在违纪违法的事情面前,我不知道我是聪明过头了,还是愚蠢透顶了,反正在心怀的侥幸中,越来越背离了生活。
唉!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衣裳。
&哈妹心中长草了
有天早上起来,哈妹说她发烧,我伸手一摸,额头的确很热。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拉过被子扪起头不说话,只从被窝里嘟哝着说:瞎猜。
吃早饭时,她刚吃一口,就回头捂着嘴跑进卫生间呕吐。
我忽然像是大彻大悟一般,兴奋地跟进去抱住她,大叫起来:“我们老谌家的血脉啊!”
她漱漱口,说还不确定,检查一下再说吧。
检查的结果同样是让我兴奋的,医生确诊哈妹已怀孕五周。我这个心里美的呀,我都说不出来。这些天来由于华凯被调查而生出的恐惶,以及很多很多莫名的担心,都在这时一扫而光。
生活原本就是这么地美好,这么地有激情,这么地有希望。想想一个小生命的孕育,就在这么不经意间来到了自己的生活中,有谁能不兴奋呢?我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一切都源于美好。我的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和烂漫的山花,在蜂飞蝶舞中,我正徜徉其间,自得无比。一整天里,我都像是中了魔一样地兴奋,手头的工作也是处理的头头是道,前些天积攒下来没处理的事情,也在这一天里全部处理停当,甚至还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事开了点略带色情的玩笑,惹得她红晕飞上脸颊,也向我做出了心旌摇荡的暗示。
晚上回到家中,我立刻杵在书柜前,哼着小调翻阅起了厚厚的《古文观止》和《诗经》,想着如何给孩子取一个好听又富有诗意的名字。
可是回家后的哈妹,却是一脸的迷惘:“只怕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我问她为何这么想。
她咬着嘴唇只是摇头。然后进卧室休息。
我一时愣在了书柜前,手中摊开的书也颓然地掉在地上。
哈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开始迅速地在大脑中寻找答案。是她身体不好,生什么病了?还是要影响到她工作?
考虑到她现在一闻到油烟味就发呕,我叫了外卖,都是那种清淡爽口的菜。她只是浅浅地尝尝,不愿吃,闷不作声,又极度惶恐不安,像是有一肚子的忐忑倒不出来。在我一再追问下,她才说今天检察院的人去了报社,把姬菲给带走了。她很害怕,怕自己也会像姬菲一样被带走。
我连忙安慰她说不怕不怕,可能只是去询问,录点口供做证据。
口是心非地这么说着,自己心里却翻起了波浪。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惊恐,问她是否看到逮捕证了,是否看到给戴手铐了。
哈妹说哪还能没有。“我亲眼看到她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时被铐着,由一名女警察扯着胳膊离开的。下午就有姬菲的家人来报社收拾她的物品,我还给帮忙了呢。她家人说去送衣服,不让见。你想想,连衣服都要送去,肯定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那不是逮捕是什么!”
我哦哦几声算是应答,想起身离开餐桌,忽觉两腿发软不能成行,后背也是虚汗淋漓。
看来这华凯一进去,和他有关联的人都将会受到调查。这种调查轮到我,那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形式了。
“重庵,要不,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都说人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受孕,孩子的智力就会有影响。还有,华凯这一进去,跟在他身边混过的人都要遭殃。万一,你,或着是我也被抓进去了,那可就全完了。”哈妹说。
“我能有什么事。我想好了,如果风声再紧点,我就把钱都交上去,争取宽大。孩子一定得要,就是生下是个残疾,我也要养大他。你放心。他们是不会抓孕妇的。”
“可是,万一你要出了事,这钱又会全被收缴,就我那点工资,可怎么养孩子啊,我可怎么过呀!”这时的哈妹,一改往日的温婉样,鼻涕眼泪就全上场了。“谁不想把日子往好里过,我妈死了,我爸也不知现在在哪里,说起来我也是个官太太,可是和人家那些局长、处长的老婆比,我哪像个官太太了!就连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也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就办了!”
原来她心中还存着这么多的委曲啊。
像是有一团浓浓的雾忽然间不知从哪儿飘过来,蒙住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哈妹了。
我突然觉得直到今天,对于哈妹这个我的结发妻子,我其实并不了解。
&道不同,不相知
哈妹心中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怕我知道真情后会精神崩溃。
那个失眠的晚上,我从网上找了好多有关造成夫妻感情裂痕的心理分析文章来读,也想了好多,但还是没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这句来得简明扼要。同时,我也按照网上的一份测试题对我们的人生际遇认真地做了测试,发现我们之间其实是没有感情基础的。
这吓了我一大跳。这份测试判定,我们属于搭伙过日子型的夫妻。
我又照着这种“凑合型”家庭的组成成因做起了分析,发现我们都对钱看得特别重。我们都是贫寒出身,从小就对钱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在金钱面前,我们的膝盖永远是不硬气的,我们的一生中也只有一个终极目标——过奢华的自认为体面的生活。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们的人生目标?
如果我们朝着这个目标挺进的历程中出现了问题,出现了不可解救不可饶恕不可逆转的问题,那我们的人生还会朝着目标迈进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悲哀呀!
惶恐再次攫夺了我的意识。只给我留下一个无奈的忍耐——哈妹会像她妈妈当初举报她父亲那样抛弃我。真的!这是我在那个彻夜未能入睡的夜晚得出的唯一结论。
&大网撒开了
唐秘书长又打来电话。他很直接地问我考虑的怎么样了,还说让我早做决定,越提前越好,若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只怕是事情越搞越麻烦。华凯已正式批捕,人大也已通过了,你可别执迷不悟啊。我现在能帮你的也就这样了。
我曾单纯地认为,检察院批捕华凯,罪名肯定是贪污受贿,我又没贪过,只是逢年过节接受过同事们的一点“敬仪”,细算下来,先不说我行贿,单是受贿的数额,以我那次华凯操弄下的书画展收入,就远远能抵过。这样看来,检察院查到我,我拿这笔收入来抵挡,也无不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的手段我还是能找得出的。再说了,王书记不是找不到么,只要找不到他,那我就闭口不说话。找不到证据,那还怎么给我定罪?
现在听唐秘书长这么一说,我确实感到害怕。可是按我的想法掂量来掂量去,总觉得我还是有回旋的余地。
事态的发展,迅速得让人来不及想。
那天早上刚布置完工作,在宽大的转椅中坐定,边喝茶,边上网浏览时政新闻以及八卦传闻,无聊地坐到临近中午,就等再过一会儿要下班走人时,有两名检察官进来,问明我身份后,说是传唤我问话,将我带走。
这一带走就是差两个小时一天一夜。在第二天上午才放我回家。
我回到家中,却遭到哈妹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她从没这样失态。)
我原本想好好给她解释一番的,可一想到她怀孕怕受惊吓,就没解释。任凭她骂我忘恩负义,骂我趁她怀孕去嫖娼,骂我不知廉耻在外过夜,骂我农民本性难改得势就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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