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很大！最初我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在我五点出门的时候，我并没有揭开窗帘向外看看。我要是想出去，就不会看看什么天气，阴与晴，冷与暖，真的与我无关啊！想出去，就径直而去，用苏轼的话说，就是“一蓑烟雨任平生”了。
　　打开楼宇门，眼前突兀地一亮，不是灯光的那种明亮，而是来自另外的一种光源，直直的逼你的眼，甚至有些睁不开。我眯缝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雪的白，照亮了凌晨五点的黎明的黑。停靠在小区院子里的车辆都戴着一顶洁白无瑕的帽子了，尖尖的，高高耸耸的。唯有一道碾过的车辙，赫然地呈现在面前，并且缓缓地流淌着小水流，不深，浅浅的，刚刚漫过鞋底儿。
　　我先是涉水而行，出了小区。站在小区的门外，不知何去何从了。向北走，满是大雪覆盖着的街道；向南行，依旧是覆盖着大雪的街道。我犹豫了一时半会儿，思维在飞转着。正在这时，环卫工人的垃圾车来了，将北面的街道开辟出了两条清晰的路径来。
　　错过垃圾车，我依旧是涉水而行。走到河堤附近，我怕鞋子泡水时间长了，会渗进鞋里面水来。于是，改弦更张，踏雪而行。我想起电视剧《雪山飞狐》的主题曲：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
　　向着体育馆的方向进发，我兴致勃勃。脚下路很滑。雪的底下，是一层冰。踩在上面，整个身子就像是舞蹈，双脚紧紧地蹬着地，双臂也张开，做着平衡的姿势。我四下看看，好在人少，绝无旁观之人；即便有一两个人，也同我一样，根本是笑不出来的，也无暇而笑的，心思全在脚下了。
　　又是一年冬天。走在路上，我想起了昨夜的梦。梦里故人频现，我很莫名其妙。一般来说，日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的。我想了想自己大白天的，并没有想什么啊！无端入梦来，故人为哪般？
　　故人渐渐地稀疏了。
　　最初的是十年之前，最好的一个哥们儿去了，我写文字，诉情怀，流眼泪，闹情绪。虽说是从此已阴阳相隔了，却还是割舍不掉曾经的那份情感，只要是一想起来，就内心滚烫烫的，而眼泪却也是潸然而下的。往事总会是历历在目，就如昨天一般。两年前，又有一个哥们儿临近退休之际，也猝死了。伤感，心痛，撕扯在一起。难道真的就是“盈虚有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的就是生命无常。
　　后来，情如手足的妹夫也因患病，煎熬了三四年，也去了。我最后看他一面的时候，他已经瘦成了一副骷髅，血脉全无，肤肉也干干巴巴的贴在骨头架子上。看了让人后怕，脑瓜皮一阵阵的惊悚不堪。伤感，心痛，撕扯在一起了。看了不忍；不看，又不舍。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看了，泪不由得从脸颊上流出了一条小溪的形状。
　　活着，或是活得久，也是一种煎熬。那自然会看多了生死存亡，也会看惯了生死存亡。慢慢的会不会麻木不仁了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经历，其实都很苦痛着。
　　最近的十年间，我又像是一棵蓬草，换了一个地方，又换了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地方。我像一个陀螺，在命运的长鞭的抽打下，毫无招架之力，只有疲于奔走的窘状了。我自嘲的句子是：五年四地类转蓬，不改初衷笑盈盈。不讲究合辙押韵，就追求情感的顺畅通达。就这样，同事渐多，而互为知己的也不在少数，尚且可以归在故人行列内的。
　　朋友相处，不见面，就会生疏。偶尔，还必须依赖着一顿饭局来加深情感的，不必在意谁请客，或是请谁客。相互落座，酒也好，水也罢，无非是闲暇之际，聊聊天，说说话，沟通沟通。即使就是坐在一起侃侃大山，吹吹牛皮，也是一份享受。
　　而在那时，我格外的显得落寞；因为唯有我是长时间不在一起的那个人，而人家多数是朝昏相伴的。
　　我愈加珍惜。努力告诫自己，要少说话，多听听。尤其是现在，白酒，我是基本不动了；几瓶啤酒，润润嗓子，除了多上几次厕所，几乎就像是没有喝酒一样，情绪稳定，言语平和，不像以往“饭前谦谦子，酒后狂妄生”（我对自己的深刻描述）。
　　然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筵席一散，又各自为生活而奔忙着了。虽说有微信，我天天问候。但隔着屏幕的问候，总感觉少了一些洋溢的热情。也还是依旧坚持着，几乎不落，或许也算是一份情谊的表达吧？！
　　于是，就总想起王维的一首诗《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敬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又想起那年再次被调出，我上镇里办事，站在陌生的野外，背这首诗，哼唱曹轩宾的《别君叹》，抑制不住的泪水流出了汪洋，也不去拭，就那么的让自己浸泡在委屈里，就那么让自己在冷风里站成一棵倔强的树。
　　后来，也曾有酷似孟浩然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惬意往来，也有如同陆游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盛情相邀，更有如今类似杜甫的“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的喜悦与欣慰……
　　故人，就是我的一卷厚厚的诗词，我诵读之，我研磨之，我铭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