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与情感的沉淀

作者:文清    授权级别:B       2013-12-18   阅读:

  
  喧闹的酒店包房里,孩子们在为姥姥的八十大寿高歌着,姐姐、姐夫们也在为母亲的生日谈笑着。坐在一角的我,静静地望这欢乐的场面,静静地望着坐在一边的满脸皱纹的母亲,静静地望着KTV屏幕上的流动画面,无声地一口一口慢饮着杯中的红酒。
  
  坐在一角,我在心里踌躇着问着自己:为什么自己不喜欢这种欢闹的场合?为什么自己总是与别人格格不入?为什么自己总在这种时候有种心痛的感觉?寻觅答案的自问中,我在构思这篇文字。这些文字后面,又是怎样的一种心的伤痛在牵扯着?
  
  母爱,对我来说一直象一把尖刀一样刺在我的胸口。因为,我没有感受过生母的慈爱与温柔,相反感觉到的是被遗弃的伤痛与悲哀。作为女儿,我和母亲很少交流。由于历史的原因,让本应该最亲近的母女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一想到母亲曾经在一个狂风暴雪之日,把刚刚生下来三个小时的女婴,弃之门外,我的心就痛!我的身体,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疼痛。这个四十多年前被母亲遗弃女婴——就是今天的我。
  
  生我那年的正月里的一天,雪下的特别大,母亲于床上在阵阵剧痛间歇的时候,还在看着小说《红岩》,用此来分散产前的疼痛。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母亲感觉心里的疼痛胜过了身体的阵痛。因为母亲知道,当她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时,孩子就会远离她而去了。因为,我的上面已有了四个姐姐,我的到来,在这个世界上的家庭中,便是多余的了。因此,我成了弃婴。被养父母拾到并养大的我,对生我却没有养我的母亲,没有正常母女那样的亲密感情。
  
  如今,已经做了母亲的我,对曾经遗弃我的母亲,心里所有的是一颗对老年人的怜悯之心,还有的是一种血缘中的情分,再有的是母亲给了我生命应该回报的那份感恩之心。而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正的母女情感,却很淡漠,甚至时而会有些怨恨在其中。
  
  我知道,母亲,是我生命的家乡,也应该是我情感表达的闺房。但这个家乡孕育了我的生命,却没有给我保留一个情感释放的房间,更不是我生命与情感的依恋与依赖。母爱,对我来说只是“爱”的抽象“欲望”,是理念上的“伦理”,是非同“寻常”的“陌生”。这种特殊的母爱,与道德无关,与情感无关,与血缘无关。
  
  世上有一种情感,它不一定最美丽,不一定最温馨,但却最牵人心肠、惹人心痛,这就是亲情。都说父母的恩情就像一篇用真情挥就的散文,而我的文字却充满了些许的心痛在里面。我也曾羡慕母女间的亲情,可是,每当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我就会有种深入骨髓的铭刻之痛,有种如针刺刀割般的切肤之痛!
  
  在我三十岁以前,脑海中没有母亲的丝毫印象。三十岁以后,母亲和姐姐们通过多种方式找到了被遗弃的我,才让我重新认识了给了我生命的母亲。但这份母女情,却让我始终找不到女儿应该与母亲亲近的感觉,难以达到正常母女的那份情感。因为,我的心里对母亲的感觉是怨恨。在心灵里有了怨恨扎根的基础上,再想努力用心去爱,好难,好难!
  
  母亲八年前得了脑血栓,现在住在托老所里。每当在平常日子里,我去看望母亲,帮她洗澡,给她喂饭的时候,我的感觉很平静。我感觉她是我母亲,给了我生命,服侍母亲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当有热闹场合,姐姐们都在场的时候,我却又不愿意靠近母亲的身边,因为有太多人的照顾,我的一举一动便显得那么无力。所以,只有远远的观望,默默的祝福!这默默的祝福中,我忧郁的眼睛里看的是生母,而复杂的心里想的却是养父母。
  
  养父母一直教育我:对人要有一颗宽容之心,“心底无私天地宽”应该是人生所追求的,以德报怨是一个人的美德。在养父母的教诲下,对于生母我一直在努力做着,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却永远也摆脱不了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被遗弃时的影子,似乎这个影子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灵上和脑海里。
  
  早晨,一位好友发来短信说:“祝你母亲生日快乐!当年忍痛把你送走的是母亲,后来深深愧疚自责的是母亲,今天对你牵肠挂肚的是母亲!一个人的一生,多一个人的牵挂是幸福的。把我的祝福送给老人吧!开心一点……”想着养父母平日的谆谆教诲,想着自己曾经为了增加和母亲的感情所做的努力,想着朋友早晨发来的开导和祝福的短信,在母亲八十寿诞之日上的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沉默中的祝福!
  
  在我沉默的观望与默默的祝福中,KTV里传出了姐夫用情演唱的《母亲》:“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帮你拿,你雨中的小花伞有人替你打……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听到这里的时候,姐姐们都在鼓掌,而我却无动于衷。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对我如此的厚爱,没有昔日的感受,自然就不会有今天的感觉。
  
  母亲的生日,应该是儿女们的节日。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在陌生的母爱情感里,对我来说还缺乏一种深入骨髓里的东西,那是一种亲情的渗透、一种心灵的相通、一种源远流长的血缘与情感的沉淀。虽然在我这特殊的份源远流长的血缘与情感的沉淀中,少了些许母亲的关爱与呵护,但母亲毕竟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正如歌中所唱的:“不管你走多远,无论你在干啥,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
  
  酒席结束了,窗外的夜空中已布满了繁星。走出酒店,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到冷冷清清的不是心灵的寂寞,欢声笑语也不是真正的快乐。慢行在春水东流的江畔,我感到心在尖锐地抽痛着,一滴滴液状的东西从我的脸上落下,滴在了衣襟,掉在了地上……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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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本来是个祥和热闹的场合,有一人却落落寡欢,看着想着,心在痛着。说起母爱,一般都有浓浓的暖意和无限的眷恋;而在这里,却要复杂得多。我不想说爱要比恨来得更难,也不想说没有恨便没有爱。事情没有摊到谁的身上,谁就没法体味个中滋味。我只想说,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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