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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风小镇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小镇风情〉15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6-10   阅读:

  
  采风
  我六岁那年的夏天在外婆家只住半个月就回来了,想爷爷。回家后,每天傍晚爷爷都带我下瓜园,听小曲。胡四伯的瓜棚就在西山脚下他的宅子旁边,临着一条蜿蜒的茅道。晚霞照在林子上空,乌鸦在它绚丽的色彩中缓缓盘旋,老远便能听到那迷人的管弦,爷爷和我悠悠地走着……
  四伯的女儿——屏儿来父亲这度假,一面享受田园和天伦之乐,一面还有他学习的任务——采风,毕业的创作需要收集民歌。他经常请父亲的好友来瓜棚演唱,这其中就有理发师徐伯、民歌手我三叔、乐师高老道,还有一位意大利来的游方教士,此人名约翰,他实际上是一位英国人意大利国籍的旅行家,记者,他爱收集满洲的民间故事和市井趣闻。侯五那时正跟四伯学徒,自然是每天少不了的,有时候瞎子何三也过来吹他的埙,只要他白天在这一带算命。
  那一天我们到时有徐伯和侯叔在。四伯捡了两个瓜放在爷爷面前,又把一个木头削的小猴塞到我怀里,小猴在打秋千,它的胳膊上带着皮筋,系在两边的木棍上,在杠杆的作用下,用手一捏,小猴儿便蹦跳起来,使我爱不释手。
  四伯拿出了棋盘爷俩对着棋子端详起来。屏姐顾不得召呼我们,正坐在小板凳上,闷头记谱。徐伯带来他的大政琴,这简易的民间乐器可能是从日本引进来的,也叫凤凰琴,是弦乐。长方形的共鸣箱(有一臂长)上有四根钢弦系在柱上,用给挂钟上紧的钥匙调弦的调,上面有两排扣子和钢琴的键位一样,由此可见它不是中国民间的发明。演奏时用右手握一个塑料片拨弄琴弦,左手弹那扣子,那上面标有1、2、3、4……,它下面铁片的刃便压在弦上,不同的部位,发出不同的音。徐伯弹的是一个《西厢》小令:
  绿树阴浓夏日长,
  莺莺唤红娘。
  徐伯盘膝坐在草垫上,低声吟唱。凤凰琴一端担在他的右膝上,一端斜向前方,他的右手时而舒缓时而急促地拨弄琴弦,他的左手微微斜举,手指高高扬起,旋又疾速俯冲,在琴键上弹跳,轻盈而有力度。
  你支开绣楼窗,
  两眼不住望西厢,
  暑气逼人叫我好难当,
  ……
  那跳荡的旋律在金属的琴弦上铿锵和鸣,音色华美。
  徐伯在连续弹了两遍之后,便让屏儿来弹;梦屏接过琴理理短发,便照记下的曲谱,弹了起来,她继承了爸爸对音乐的敏感,学起来很快,音调和节拍都十分准确,但是还有点生硬呆板。这一点他父亲首先觉察了,他让徐伯一节一节细细给她讲,这时侯叔也移过小凳望着自己的琴师。
  凤凰琴的构造十分简易,那托着钮扣键位的是一个金属片,侧立着焊在扣上,另一端嵌入轴上长有寸许,正因为它是有一定长度的金属薄片,有弹性,可微微左右摇摆,于是徐伯便把他演奏二胡的技巧运用到这里,他不仅可以对键位击和压而且可以捻和揉,徐伯便把这种技巧演示给他们。
  那个傍晚,徐伯从他的工尺乐谱中选了两首曲子,一面弹奏,一面给梦屏和候五讲解解。
  “工尺谱”是中国民间传统的记乐谱的方法之一,它历史悠久,从唐代使用的“燕乐半字谱”,宋代的俗字谱,到明清时的工尺谱,广泛用于记录民间歌曲、乐器曲甚至戏曲。徐伯还具体指给他俩,工尺符号与简谱符号的对应,如工尺号中的"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分别与简谱中从低音5(sol)、到中音1(do)至7(si)对应;比"乙"更高的音在那工尺谱符号的左边加上单立人;而比"合"更低的音在符号的末笔作个曳尾。两个年青人饶有兴趣地作记录,梦屏还时而探过身去检查和校正侯五的错误。
  徐伯还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音乐可不是简单的吊嗓、运气和指法这些技巧的事,你知道你爸爸,你师傅,箫吹得为啥那么好吗?说到这,两个青年有些愕然,两位下棋的长者不由得笑了;徐伯温文的笑容是很迷人的——那就让你爸爸给你讲讲吧……的确,如果当年小木匠没有对绣女的深情思念,那“暑气逼人叫我好难当”的感情韵味又怎能吹得出来呢!
  这时,屏儿又让五哥,教几个唢呐调。侯五腼腆地说,喇叭近了听,很嘈人,让我到西边壕坡上去吹。
  “那我们就走得远点吧,我如不跟着你,怎么问你呢?”屏儿说着还要拉我去,我摇头,爷爷也推开了棋子说,这盘我输了,咱们听听小五的喇叭吧。
  侯五两人站起来,沿着瓜田间的小道走去,可能是过于激动,侯五绊了一交,幸好屏儿挽了他一把,长辈们笑了,望着侯五蹑蠕前行。这时晚霞已渐退去,橙色的天空映衬出屏儿婀娜秀美的身影,“真像她妈,”徐伯叹息说。须臾,那厢便传来了小喇叭那俏皮而浪漫的小调:
  送情郎送至在大门西,
  猛抬头看见了一个卖梨的。
  我有心上前去把梨儿买,
  他身子儿软肚腹饥,
  吃不得那凉东西……
  “侯五这小子机灵对音乐有神,小喇叭的味儿,算是叫他吹足了。”徐伯赞赏侯五,他所谓的‘有神’就佛教所言被现在引伸了的悟性。
  “嗯,小五这孩子人品好,”爷爷附和说,“他的手艺也不错,好几样都能拿得起来……”
  “艺多不养人。”四伯不以为然。
  “那你就好好教教他木匠活吧。”爷爷笑着说。
  “木匠学得再好又能怎么样!你们看我爹和我混得这个样子……”
  “你爹可是一位受人尊重的人,方圆百里,谁有他那样的手艺?!可惜呀……”
  “梦屏毕业后你想让她留在哪儿呢?”徐伯怕爷爷的话勾起胡伯的伤心往事,插话问。
  “在城里教书呗,得听她养父家的意见,是人家把她拉扯大的。工作和结婚都得听听人家的,当然了,梦屏自己也有主意。再说回老家跟我在小镇上混能有什么出息……二叔的意思我懂,爹的手艺传不下去是可惜,侯五是个好小伙,他要学,我不会藏两手,就看他的造化了。我看他和屏儿学起音乐来确实在行。但要学到国风那样怕也难……”
  四伯看到女儿对于自己的音乐专业这样勤勉不禁暗自高兴,但同时他也为了女儿与侯五相处得欢乐融洽而产生一丝忧虑。孩子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美丽的聪明的屏儿应该在大城里有体面的工作。进到社会的上层。岂能因为孤独的老父和别人而沦陷于小镇……这时他又想起她的妈,心里感到一阵隐隐地苦痛。
  这时候,四伯又提起一件事。头两天肖五来了,一面吃瓜,一面传话,说警长要请他们父女俩去县城演奏,日本县长小原要听梦屏的古琴。(伪满州国的法律规定:日本人可以在各级政府任职。)肖五说他先捎个信,过些天警长还要亲自请客,警长说这是小镇的光荣……四伯有些不安,吸着烟。
  “民国年间水石先生在奉天的画铺里学徒。”徐伯说,“他和小原有些交往。那时大帅有个日本顾问叫本庄繁的,就是后来的关东军司令,小原在他手下。当时他年轻对中国文化很有兴趣,说一口流利汉语。他常到先生的店里去收买书画,样子谦和,见人就鞠躬。这回召见你,也许只是想听琴。”
  “但愿不出什么事!”四伯忧郁地说。
  回家的路上,爷爷不说话,一听跟日本人打交道,爷爷就忧愁。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这几章节都没有离开过候五,可见这个人物之重要。乡下人嘛,一边边拉家常边干事,虽然平淡,但也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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