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影的来了,放电影的来了——”
小孩们撒欢儿地在村中将这一消息传播。放电影的轮到我们村了,这是隔了很久才轮到一次的。那时节,电影在农村的确是新鲜玩意,农村里还未牵上电,电视机更不要说了,因此乡政府的放映队会有安排地下乡,为村民放电影。一则可以加映片的方式进行科普教育与政策宣传,一则影片的题材类型有古装戏剧片、战争片、乡村故事片、城市生活片等,内容倒也丰富,为农民增长了见闻。来看的人自然会很多,不光是本村子的人,还有老远赶过来的邻村、隔村甚至邻乡的人,更有甚者,还会跑到邻县的村子去看电影。轮到别的村子时,我们照样会跑去看,这种经历,我那时是常有的。
一年里,往往每个大队只能轮上两三次,这次在这个村子,到下一次时,轮到另外一个村子。一般会放两个影片,也有放三个的,后者的情况甚少。也偶尔有一个村子连放两个晚上的,这种情况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放映队的人常在下午来到村里,至傍晚时分,已经把荧幕扯好了。在队长安排的人家里用罢饭之后,放影的师傅就到放映场试好发电机,将放映机的焦距调好。这时早已有人搬了自家的扎凳、小椅或板凳放在场中,提前占好了位置,专等吃罢饭后来坐着看了。
入夜了,人们开始往村中的放映场聚集。不一会,整个场中已满满当当的。外村里赶过来的人并不带凳子,他们要么爬到草垛上,要么爬到树上,有的干脆挤在人群中间站着,有的甚至爬到人家的院墙上。可谓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专等着影片的正式放映。
夏日的夜晚,风习习地吹来稻花的香气,从田埂越过村前的池塘。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忽闪忽闪地在稻田里点缀,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在田野里传开了。村子里时而听到犬吠,相闻于蛙鼓声里。影片在放映机上转动着,将影像投射在荧幕上,但见荧幕上人物及景物场面的交替,故事情节由此演绎开来,往往引人入胜。直到荧幕上现出那大大的“完”字或“再见”二字时,人们仍不愿散场。
轮到本村子的次数非常有限,有时甚至一年还赶不上一回。于是,我们就开始跑到别村去看电影了。哪怕是跑了很远的路,也乐此不疲。
到同一个村子去看电影的,往往是来自不同村子里的人。有的人时会碰到熟人,聊上几句,并凑到一起看。也有两个村子的人因争场地吵起来的,甚至打了起来,结果弄得极扫兴。
电影散场了,从人家的村子里出来,看到月亮照在沟沟坎坎的田野里,似洒下了一地的银光。趁着月色,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和八、九、十来岁的儿童,走在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叫弟喊哥与唤姐呼妹的声音连成一片,弥散在远近的蛙鸣中。一会儿走大路,一会儿抄小路,一群人往村子里赶。路旁矮草上沾满了露水,打湿了脚上的布鞋。有时经过别的村子,甚至穿村而过时,会引来一连串狗的狂吠,惊醒了熟睡的人家。月光照在平静的水面上,疑是人家的稻场,有人在长时间看过电影后,眼神不好使,果真当那水面是稻场,想从那上面抄过去,不想“扑通”跌入水中,惹得人们好一阵笑。
莲塘也是一片接一片的,风送荷香,夹带着雾气扑面而来,令人顿为清爽。稻田遍布,时而听到田缺潺潺淌水的声音。翻过了一个陡坡,又过了一座小桥,人们前簇后拥,述说或争论电影情节的话语声,在我们往回赶路的脚步声中持续着,直到各自回家。
赶上没有月亮的夜晚,连星星也不见有几颗,只见野外一片黑茫茫的。就会有人扯了人家的麻秆或稻草捆子,点起火来,一路飞奔着,那火借着风势,直将那夜的黑暗烧得通红。那情景,似是重演着电影中的某个镜头。
我最初所看到的,是小荧幕的黑白影片,后来再看到的,就是宽荧幕的彩色电影了。再后来,农村通了电,富裕的人家买了电视,人们已极少跑到村外去看电影了,放映队才逐渐从农村退出。
随着电子科技与信息技术的发展,影像可以通过电视、手机、网络等各种方式传播,年轻人大都迷恋上了网络,终日在游戏中寄托迷惘的人生,哪里还会跑大老远的路到村里去看电影?何况现如今农村早就不再放映电影了?在城市,有很多豪华影院仍在营业,虽然票价昂贵,票房也每创新高,恐怕也难以赢利。人们还是愿意从网络上找到休闲与消遣之道。
夏夜行村走社看电影的年月已不可复制,那些岁月的镜头已经定格在大脑的荧幕上,一任对往事尚有追忆的人放映他恋旧的情怀。
2011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