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贫嘴,赶紧走!”香草催促道。
老马家的砖厂离村子有五里地,是在一片土地的当央,旁边是一座窑洞,高高的烟囱直冲云霄。烟囱冒着蓝哇哇的烟。那些架水坯子的男人女人累得汗流浃背,张二毛停下摩托车,用手一指说:“你看看,那不是你家大弟吗?”
香草一瞅,可不是吗?大弟的身体素质就是不行,别人拉着一车水坯子行走如飞,大弟的那车水坯子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走不了多远。走几步,大弟还要站下来,歇一歇。
香草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自己不读书下来是为了什么?大弟居然这样对她。香草气冲冲的走过去,“大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你对得起姐吗?靠你的小肩膀能养活家吗?姐的付出都白费了是吗?我下来了不读书,还不都是希望你出息吗?!”
大弟没想到姐回来,大弟说:“姐,俺是不想你太累,你是女子。”
“大弟!你要是今天不上学,姐就不活了,投村子里那口荷塘去!”
“姐,不要啊!姐……我错了。我……听姐的话。”大弟吓得哭了,拽着香草的手哀求道。
“那好,背上你的书包,快点去上学!”香草正色道。
大弟抹了把汗,到砖厂旁边一条小河沟洗了把脸,回头说:“姐,我走了。”
“还不快走,啰嗦什么!”
大弟骑着车慢慢蹬上了村公路朝乡里的那所高中奔去。
晚上,起完红薯,香草洗了个澡,舀了一盆水洗完后,就过来,在堂屋的炕沿坐下,跟爹妈商量要去城里的事儿。
“香草,不是爹不让你去,菊花的话你就信以为真吗?五猴子,他爹吃人饭不拉人屎啊,你知道吗?你别看他当村长,那都是沾了他大舅子的光,他舅哥在乡里当民政。你说近水楼台,他能不给弄个官做做?偏偏咱村子里的人,都觉着狗扛块饼子也能做干部,尤其是村干部,啥文化修养素质,流氓破鞋齐呼啦的都上了。老百姓心里凉了,所以吧,谁干都是一个味。五猴子就上来了,大大小小的没少往家囊吧。他爹死了后,他听他媳妇话,将他妈介绍给一个老工人,原先缫丝厂退休的。他妈还耳膜后不知天鼓响,他和那边已经谈妥了,老太雇了辆黑轿车来家拉老太太,他妈才恍然大悟,这些天,怎么媳妇对自己那么好,“妈、妈、妈”的叫的那个亲热。没想到,两口子瞒着她,接了老头一万元钱,将她卖了。
他妈不想走,都老了,落叶归根。媳妇子把凉水温成热水也就罢了,那天闭眼哪天算。媳妇子嫌弃她脏,把洗脚盆当菜盆使用,人糊涂了,这事也不稀奇。媳妇子有洁癖,老太太吐口痰,她碰上了,也会呕吐半天。地板砖一天抹好几遍,一般人都不上她家,进屋门口,媳妇子就拿眼睛瞅着你的脚和鞋,如果鞋底带来了泥土,她也不管人还没走,蹲在地上就擦。很不理智。他妈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居然被亲生儿子卖了。卖的钱归他们了,自己个一个字也没看到。不过,事到如今,看看那老头尽管比自己大,可白净,毕竟是工人。老太太就跟着上了车。香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就五猴子她的闺女在外边一本正经做活,你可以去。大家说她卖身子,吃青春饭,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香草捋了一下遮挡在额前的头发,“爹,我长大了,智商不是那么低,如果菊花想坑害我,我会分辨的清,你和妈就让我去吧,我想多挣点钱,大弟考大学需要钱啊。”
“你自己寻思寻思,爹也不想你出啥事,你的心思是好的,也难为你了,你爹没本事,要是有个铁匠手艺也好,最起码能有小的积蓄。唉!”
“香草啊,你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你掂量掂量,这女孩子家一旦失了神,一辈子就完了。走到哪里被人指指戳戳,衣服没穿碎了,被人指碎了。在家侍弄土地也挣钱的。”
香草说:“你们就别劝了,我指定去。再说还有美美、小青她们做伴儿。菊花明天就回来领我们。”香草回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因为县城离这不远,四十分钟就到了。香草拿了两套换洗衣服,牙刷用具洗发膏等。装了一帆布包,挎在肩膀试了试,还行,不太沉。有点不放心黑叫驴,回堂屋对爹说:“爹,黑子皮实,你的好好和它说话,这以后天逐渐转冷了,不用驴车。你就别赶车了,黑叫驴踢一下子,人受不了,何况您都老胳膊老腿了。”
爹叹了口气,坐在那里抽烟,纸喇叭烟,呛得一口一口的咳嗽。香草知道爹是没了主意了,才会猛吸烟。香草也不想惹爹生气,香草就是想多挣钱。家里太需要钱了。
天空被绚丽的晚霞缀满,黑子被拴在厩里,静静地站着漫不经心吃着草料。看到香草过来,立马将舌头伸出来,在香草的脸上舔了几下,香草拿起梳子,是上集口买的一把木梳子,专门给黑子梳毛发的。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黑子,我走后,你一定要乖啊,爹来喂你,不许发脾气啊,大弟读书要很多很多钱,我要去城里挣钱呢。”
黑叫驴仿佛听懂了香草的话,突然转过头,把脸紧紧贴在香草的身上蹭了又蹭,香草哭了,香草也舍不得黑叫驴。苦巴巴的日子,山里女孩子没有什么娱乐,很多的时光里,香草的快乐就是和黑叫驴在一起。沿着绿草如茵的田间地埂,放驴。吃饱了的黑叫驴会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默默地注视着远方,像香草一样对远方充满了期待。
眼下,香草要离开这片厚重的大山了,香草有些不舍,不舍黑叫驴。可心里分明有一种要飞翔的感觉。记得省里有位作家,就是从山里一点点走出来的,走出了沉寂的土地绵延不绝的大山。先是在小城栖居,因为小说写得越来越好,在国内成了知名作家。走向了大城市,走进了中国作家的行列。香草没有这个魄力,可至少香草要解决目前的问题。大弟读书的费用,按照大弟的成绩,考上一所普通大学小菜一碟,不过,大弟的志向是省城名牌大学。这一点上,香草和爹妈都没有给大弟压力。
香草将黑叫驴牵出厩里,随着门前的河畔放牧起来。香草的心很复杂,既舍不得山里的花花草草黑子,又向往着大城市的繁华和文明。高中不念了,香草就没怎么写作了。写作这玩意当不得饭吃,一篇稿子才换六十几块钱。爹也不乐意,香草一个姑娘家的整天写写画画的,香草不写,可香草的心里满了对文字的渴望。黑子发脾气的时候,可以仰天长啸。自己呢?不敢在爹妈和大弟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失意和没落,只在和大自然和黑子独处时,说说心声。
那晚,妈包了饺子,韭菜馅的。第二天起早赶去县城的头班车,菊花打电话来说,她就不回来领了。叫她爸五猴子将几个姑娘送到乡里的小车站,车费去了单位报销。
香草走之前,大弟赶上周末回来拿下一周的口粮和学杂费。大弟见到姐要走,要去城里打工,鼻子一酸,掉眼泪了,香草说:“没出息,哭啥?姐出去转转,长长见识,不是很好嘛?大弟,学校放假多回来帮爹妈干点活。我会常给你电话的。”
“姐,要不是我,你如今已经在大一了。”
“啥也别说,我是你姐。”
“姐,我不会辜负你的……。”
“嗯,姐相信你。”
那晚,谁都没吃多少。心事重重的。香草叮嘱爹,千万别打黑子,黑子是她的好朋友,是她孤独时最知心的伴儿。爹点点头,“我哪里会打它?牲口是农民忠实的朋友哩。”
香草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几时回来,也是她的遗骸。
香草随几个女孩子进了县城的客运站门口,就看到菊花站在那里,车停下后,菊花迎了上来,嘘寒问暖。早上走的匆忙,三个女孩都没吃饭,菊花赶紧带大家在一家露天小摊,吃了油条豆浆,然后,菊花说:“一会俺们老板开车来接。俺们老板可有钱了,光楼房就有三套,北京一套,上海一套,大连一套,这里还有他的厂子。姐妹们,好好干,就有的钱赚。女孩子觉得稀奇,就围着菊花问东问西,香草很关心的问:“菊花,我们在这里干活,有保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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