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收到Y的包裹,我可能会继续昏昏欲睡。包裹是一个纸箱,没有寄件人地址,倒是收件人地址写得清清楚楚,带着满腹疑问拆开纸箱,满满一纸箱护手霜,各种牌子各种香味,从生产日期看有最近的,也有过期的,看得出来不是一次买的,有的估计已经存放很长时间。在纸箱的底部翻到一张红彤彤的请柬,Y要结婚了,在今年国庆。
拿出手机发信息,发了两个字:祝贺。iMessage是个好东西,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信息输入状态,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信息框不时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不见信息回复,过了十多分钟Y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Y是我高中同学,同级不同班。Y的教室外面有个洗手池,为了能多在他眼前晃一晃,我便每天下课都抢着去擦黑板,原因很简单,擦完黑板的手会沾上粉笔灰,那样就可以每节课后都去洗手池洗手。
懵懵懂懂的年纪,喜欢一个人真不需要太多理由,所以我现在也并不清楚我当时到底喜欢Y什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好看,又或许,是因为每次在洗手池边洗完手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坐在窗边的Y,而后相视一笑。
少女时代,许多女孩儿心中都有一个秘密,那个秘密不能太大,太大了显眼,容易被家长或者老师扼杀,也不能太小,太小了自己藏着藏着就没了。最好的尺寸是别人看不到,而自己又可以写在日记里偷着笑。那时候我觉得,Y就是那恰到好处的尺寸,可以装在心里又不占地方,像心跳一样,妙不可言。
暗暗喜欢一个人,却不说出,他若对你笑一笑,整整一天都如沐春风般温暖;反之,有时候忽然看不到他,就觉得怅然若失,一天都惶惶不安。后来我在日记中写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时候像跳舞,有时候像跳楼,有时候是天堂,有时候是地狱。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天堂和地狱集于一体,输和赢都激动人心。
于是,每节课后都去洗手的这一习惯,从高一入校不久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填高考志愿的时候,Y找到我,红着脸递给我一个心形的纸盒,迄今为止我都觉得那个脸红很好看,Y走后,我在女同学的起哄声中拆开纸盒,除开两支护手霜外再无其他,隐隐的失落。
我从小就有一个坏毛病,喜欢藏东西,越是喜欢的东西越是珍而重之地藏起来,非要藏到猫和老鼠都找不着的地方,而且还要分散着藏,那样我才觉得安心,结果,从小到大,我藏丢了不少东西,因为后来我经常自己也记不住藏哪儿了。
长大后我依然热衷于藏东西,比如衣服,小首饰,以及感情和朋友。
人就是这样,往往太喜欢一件衣服,总想等一个合适的日子再隆重地穿,结果,合适的日子迟迟不出现,衣服也在衣橱里挂成了明日黄花。小首饰也是如此,因为喜欢一直舍不得戴,结果后来想戴时却发现年龄已经不合时宜。
衣服也罢,小首饰也罢,错过也就算了,没了也就没了。偏偏有一种朋友不一样,因为当初太珍惜,看得太重,怕一说就错,于是从头到尾什么都不说,一藏再藏,藏到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比如Y……
有的人错过一次,就错过了一生。我不知道当有一天白发苍苍牙齿松动时再相逢,还能不能记得少年时一往情深的种种。
这些年,看过了太多的错过,看过了太多的来不及或者舍不得,但是最终都因为彼此的迟疑,而被飞逝的时光一一背弃。最终在一句“祝贺”和一句“谢谢”中悄然落幕,今生今世再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