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它想,它也许是一面镜子,可是它照不出人影,也许它是一面鼓,但它不可能敲出声音,它浑圆平整但我总感觉它残缺不全,它到底是什么呢?每当我深陷于这种思索的时候,耳朵就会有一个女孩的笑声,嗡嗡的虫儿振翅声,和遥远的音调模糊的歌声,我知道那一切来自古老的希拉沐沦,来自我生命深处静静流淌的河流。
我真的快被它折磨疯了,我总在烦恼的无法释怀的时候痛饮一种烈酒,大醉之后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们向我轻轻走来,有穿着蓝色衣裙的姑娘,有披着黑色盔甲的勇士,还有一位金色的长者他坐在一匹白色的战马旁边播动着弓弦,他的身旁一个女人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每当此时我心中都奔涌起一股沸腾的热血,我知道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脑海里,出现在我梦里、眼前是要告诉我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与我的灵魂我的心跳我的一切息息相关。我仰望着东方光明出生的那个方向,我在清冷的晨风中渐渐清醒,我知道我肩负着一种使命,为了它我只能终生寻找。
我清醒后的第一缕视线和透过窗子的朝阳一起落在那瓶烈酒上,酒瓶上有草原,有马群,还有挥着套马杆的骑手,遥远的一切又姗姗走来,温柔缱绻的几乎让我潸然泪下,那是一瓶来自家乡的烈酒,酒瓶上书写着一行红色的行书“乌兰图亚”,乌兰图亚,红色的霞光,这时满天的红霞已如潮水滔滔泛滥。
最后一丝酒劲全然褪去,我知道我要走了,我要上路,我要寻找,我要回家。
一、金松林
我走在那条松林间的小路上时,夕阳沉进大地。松林像是被放了一把火,烧得金光灿烂,在那金光跳跃的浓郁松香里,我知道,我到了,那个传说里会在一天即将结束时变成金色的松林。枝叶间满是金线一样的阳光,它们把我前面那座红色的小庙一遍又一遍细心的缠裹,让那古老而清洁的松林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金松林,我来了。
“孩子,你看吧。”
丹碧大叔的声音在我耳边风一样的轻轻走过。
那一张张裁成方形的羊皮,棕黄、平整、似文似图,画满了符号,一共有七张。
这七张羊皮上的字符无人能解,有的呈方形排列,可以看出书写的顺序是从右到左,有的是呈环形排列,字符一圈圈整齐的写书在羊皮上,就像一朵花瓣重叠的花朵,我不知道它们都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是传说中北方游牧史上最大的一个秘密,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个谜,最难解读的一段国史,最不可理喻的一部词典,但丹碧大叔告诉我,“它是经文。”
老喇嘛丹碧格日勒图望着远方,嘴角似乎挂着一缕痴痴的笑容,“它是经文,只是从来没人能读懂。”
研究过它的人们曾称它为“引弓汗国史”,据说就在这片生长金松林的土地上,曾活跃过一个强悍的国度,男人个个身手矫健,他们的镶嵌精美的兵器就像一场制作精良的恶梦,他们和骏马就像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一样肝胆相照,这可能是最强的一个北方游牧民族,但他们消失了,消失的迅速而离奇,没有一段汉文字的历史为他佐证,也没有一段少数民族文字的历史进行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只是在一首古老的歌谣里曾出现过对他们的颂唱,他们被称为是“林中的子民”,他们从哪来?没人知道。他们哪去了?根本就是个谜。
金光从松林里悄悄褪去,风吹过,松林在怒吼,像一只金色的狮子不甘心老去。庙里更暗了,丹碧大叔给我送来了晚饭,红漆托盘上有一块硬硬的奶豆腐,一块冷的面饼,旁边有一只铜碗,开始我以为那是一碗奶茶,但是那只是一碗清水。
那首古歌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生于林中的英雄,
挽着虎魄装饰的弓,
你和你的骏马都渴了,
我给你备下解渴的清泉,
点亮引你回家的灯……
二、红戈壁
关于引弓汗国,这个名字,并不是指《史记•匈奴列传》中提到的“引弓之国,受命单于”,我想一定存在着翻译上的错误,可以说是以讹传讹的流传到了今天,一般人将它译为北方善使弓箭的国家。而引和弓,丹碧大叔却将这两个词一个译成山林,一个则译作生灵。这七张棕黄色的羊皮,到底记载着什么呢?对它们的解读和破译可以说比捕风捉影还令人无奈,没有任何文献参考,也找不到任何历史踪迹做为佐证,有时候面对着这些似字似画的图形,我几乎要发疯,这简直就是凭空臆想。
然而这真的是凭空臆想吗,它游离时空之外的一缕纤思又不时的拨动一根神秘的琴弦,一种微妙的灵犀悄然传来,如同我背对着丹碧大叔,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而我,知道他在微笑。
猜想,比对,比对,猜想,面对着七张羊皮日复一日的枯坐,对它的解读需要智慧,需要经验,更需要一种好运却远在天外。
在我苦思冥想几乎发疯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收获,在一张羊皮上一个词曾反复出现了六次,这唯一点收获让我激动不已。羊皮上的字符显然是象形的符号,但也具有发音的规律,这个词我将它命名为“红戈壁”。
红戈壁是引弓汗国东南直更远地方的一片广阔的地带,它起止于何处,我无法译出。它是一片赭红色的砾石铺成的荒漠,这种年深日久的赭红色很容易给人带来血腥和灾难的联想。确实,这里曾经血流成河,也曾燃起过一场大火,可奇怪的是羊皮上火焰形的字符不在地面燃起,却是从天而降。因此我不知道能不能简单的将它译为火或天火。
有断断续续的民间传说记载汗国的士兵曾经在这样一场熊熊的天火中浴血拼杀,看着这张羊皮,我不能完整的破译他们征战的目的,但我知道,任何一场战争所能带来的究竟是什么。视线离开那张羊皮,耳畔却飘起了远在千年尘埃之外的一声呐喊、鼓声与箭矢的啾啾悲鸣。这些声音让我无法自持,那怕是有一滴热血也将为之沸腾。
我没有留意丹碧大叔看我的目光,冲出庙门骑上一匹红色的骏马向东南的方向奔驰而去,带着青草苦涩的硬风在耳边呼啸,我从日在中天跑到了月轮东升,又披着一天的星光跑到旭日东升,红骏马停足不前仰天长嘶的时候,我来到了一片沙石地。白白的月亮从东方升起,这片土地的色彩是那么奇异。我分不清它究竟是赭红色还是玫红色或是此刻它正在我眼前展现的一片紫蓝,我不想出声,风吹过,遍野棱角锐利的石子似乎随风而走,瑟瑟齐鸣。
三、哈拉王子
是红骏马把我带了回来,丹碧大叔说我离老远就从马上栽了下来,他说我把马累坏了,马浑身是汗,蹄铁里嵌着细小的赭红色石子。红戈壁啊红戈壁,引弓汗国已永远消失在尘烟中了,而你还是那片红戈壁。
与红戈壁密切相关的另一个词是“哈拉王子”它出现在另一张羊皮上,哈拉的意思是黑。
传说中,哈拉王子顶盔贯甲的模样就像一尊天神,他曾经离奇的使一场场战争最终胜利,那怕是与天神的战争也不可言败。他从戈壁的一端,踏着风沙披着薄雾纵马而来,马鞍上挂满了人头。
在离红戈壁更远的地方有一片山地,那里的山有几座形状离奇,像是被刀一座座拦腰斩断,传说那是哈拉王子寻找逃进山中的敌人时,见眼前的山峰挡住了视线,就挥起宝刀把它们一座座拦腰斩断,他腰斩了九座山峰,而这些山峰里都居住着神灵,于是引来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神灵的士兵化成强大无比的敌人,天上的火焰倾盆而下。那一场战争中引弓汗国彻底覆灭,直至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在怒吼在拼杀,这一仗也许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一次败仗,战争的结果是汗国的灭亡,而二千多年以来,很多传说都尊他为战神,一个百战百胜的传奇英雄,并没人有承认这场战争的失败哈拉王子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他在这场触怒了天神的战争中冒着天降的大火,斩杀了五千多个敌人,身上中的中的箭一簇一簇的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棵树。战马死了,他就立在战场上挥舞着宝刀,更多的箭射穿他的盔甲,血快流干了,黑盔黑甲变成一片鲜红,在最后一滴血流出身体的时候,他仰天长啸,引来了九天之外的惊雷,暴雨随之倾盆而下,天火逐渐熄灭。人们看到在这场狂风暴雨之中,死去的哈拉王子拄刀而立,双脚伸向大地变成根须,身体向上延展渐渐变得粗糙坚硬,成了一根高耸的树干,而插在身上无数的箭矢,则一根根抽出绿色的针叶,就这样,他变成了一棵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