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埙音悠悠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17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7-17   阅读:

  
  高家制埙的工艺一直延续下来,我六岁那年,夏末,就在我从剃头房里听故事的后两天,跟徐伯去过高台庙。在一间耳房里看见他们家族艺人做埙的过程,那是从他们的祖母柳氏那里师承下来的。
  我看见那靠墙的架子上放着好些大小不等的梨子一样的泥蛋,是烧好了的,徐伯称它是胎核,他对一个新来的徒儿讲,这核儿做好了要放一两天再用,让它吸一点潮气,免得泥糊上去的时候它吸泥里的水——这还是你们的祖母特别嘱咐过的。这时候高五爷也进来了,他也是具体指点两个孩子制埙的。他问正在往胎上包泥的徒儿说,这坯摔熟了没有?那孩子点头,他又谆谆教导说坯子要擀平擀光,包在核上厚薄要匀,它和音色音调有很大关系,不同基调的用不同的大小的胎核,皮的厚薄也不一样,我那有样子。谦虚的徒儿连连说是。我看他用马尾丝划破了坯,取出了胎,又将缝弥合好用毛笔沾水匀了,接着用刀片削去尖顶,复用和我的小手指一样粗细的圆薄铜管,在上面正中慢慢戳了个洞——徐伯告诉我那叫吹孔——徒儿小心地用秫桔皮抹光了吹孔的内壁和埙的表面。徐伯又叮嘱,过一个时辰,把里面的泥沫子倒一倒,刚才挖吹孔时可能掉下去的。高五爷吩咐把坯放四个时辰再钻音孔。他说,今天有点潮。高五爷教手艺,从不呵斥徒弟,做样子给他们看。当时他们做的多是五音孔的埙,也有些七音孔的,弄箫管的乐队爱用它。高老道还请水石先生在埙坯上雕些句,给那爱好古玩的人收藏,要知道埙在中国已有七千年的历史……
  屋子里一股泥土味,几个木架上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埙的成品和未进窑的坯。形状也多样,有的像娃娃有的像球,高爷把一条小鱼送给我,我吹不响,徐伯拿过去,捏在唇边,慢声细气的小曲便和他的微笑一起流过来。我爱不释手。五爷对另一个徒儿说,埙摆到窑里之后,炉温要慢慢升再慢慢降,一不小心就会烧裂了,有的缝你是不易觉察的。徒儿弯腰称是。
  两位长者走到一幅画像前,高爷爷用袖子擦了擦镜面上的灰,我看到一个女孩,怯怯的样子,非常秀丽。听人说那是高奶奶柳叶,年轻时的像片。五年前她去世了。她是因为思念她的父亲和自己的两个儿子郁郁而去的。
  高老道的长子高德仁的秉性恰似生母,聪慧而温文,深得老人们的喜爱。读完小学之后,就让外公领去了。荣奎夫妇也想让儿子照顾外公,代他们在老人的膝下尽孝。那时外婆已死去多年.泥人柳因为没有儿子,视外孙为珍宝。决心把柳家的手艺传给他。为此还特别整理了几代人的经验,写成了《柳工俑谱》。书里除了讲解艺术技巧之外还特别讲了制作工艺:选土、和泥、制坯各个环节的秘方,特别是烧造工艺,木材精选和火候控制。外公还给这个隔代传人换了个柳家的名字:叫柳传书。
  九.一八事变时,祖孙二人(那时传书不到二十)便随沈阳的难民进了关。柳老汉早就想去天津的杨柳青拜访泥人张。与这家同行切磋技艺。如有可能,凭他在关外的声望,和如今落难的处境,让孙儿在张家店里学徒。期望他能得到“东柳”、“西张”的真传。谁知这一去便无音信。
  二子高德义比他哥小两岁,经水石先生介绍,在奉天学画。他的性格与哥哥大相径庭。是一个浪漫派。学了两年,竟被一个俄国画家选中去哈尔滨学画去了。听乡里人说在哈尔滨见过他,出入酒吧,与一个白俄女子厮混来。他的长篇故事留到后面去讲。
  柳叶临终前拉着荣奎的手:念着,不知年迈爸爸是否健在。无论如何要把哥俩归拢到一起,把柳家《俑谱》中的手艺传下去……那年柳叶将将四十五岁。
  这就是那段往事。
  高五爷和徐伯在柳叶的像前静默了一会儿,缅怀这位高家事业的奠基人。高五爷思念亲人,在那艰难岁月相濡以沫……
  “嫂子在和我结婚时也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二人坐下之后,老道命徒儿上茶,一面对徐伯说。“她从小生活在父亲的威严下,后来我哥管着他,大灾之后,又是族权的约束,她性情柔弱,又怕邻里说她图高家的产业,她当时只是可怜我,我们的感情是后来慢慢发展起来的。这人,都是命……”他微笑沉吟一会,换了话题。“前天,肖警长又对我说起了抗日份子高丽人安东的事,让我提供线索,找他的联系人。是县长小原下的令。我对他说没那档子事,“裆里敲锣”那是年轻人戏弄我。班子里的人和老宋头都可作证。他笑了,又好像是顺便提起了那倒霉的《柳工俑谱》。说县长只是借去看看,还会还给我的。这回我真生气了。我说警长,柳家的绝活是传男不传女,况且,柳叶和哥哥成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他也笑了,连说知道。”
  “那个中国通不会善罢甘休,你知道,胡老四,他女儿梦屏有把古琴,那是她养父家从江南琴师那里讨来的名贵的珍宝。小原看上了……枪炮都在他手里,江山都让他夺了,你有啥办法。我也是,把爷爷留下谱子赶紧复制了。”
  话头一转。徐伯又劝起老道:
  “老叔,你看,家里事这么忙,你也该续个老伴帮着料理料理了。”
  “今天,她离开我整整五年了。所以我请你来看看她给我留下的这份家业。”
  高老道对妻是很忠实的,他带着这种纯净的爱走过一生。前两年,三台子一个姓林的财主续了个小老婆,那人是奉天戏班子里的,为人仗义疏财,经常周济一些贫苦人,是个女豪杰。他在给亡夫做周年道场的时候,结识了高荣奎。开始觉得他曲子奏得好,便与他切磋技艺,渐渐敬佩他的为人,特别是在他收留瞎子何三,教他技术后又为他寻师的事迹更令她感动,于是产生了爱情。多次托族中一个长工——就是说过的老林头,那时他还未沦为乞丐――给高老道带信,以演奏为名谋求会面。最后一次竟表示愿变卖田产与他情奔。高荣奎还是宁愿视她为异性知己,婉言谢绝了。又如现在妻已去五载,邻居胖妞妈对他那样殷勤体贴,他还是旧情难忘。
  每逢月明之夜,他总是把自己的绵绵的哀思寄托笙歌。那管簧音奏着和弦,明亮而甜美,回环不断,清爽中带着忧伤。
  左邻右舍的老人们听了这曲子,都会想起那个善良、聪明而又美丽的柳叶;想起她背着孩子摘豆角,想起她和儿子赤脚踩泥巴;想起她把娃儿的憨笑画在泥人脸上;想起她和邻居的顽童们一起戏耍,教他们呜呜地吹那葫芦头儿,告诉孩子那叫——“埙”……
  后来日本人县长小原为了接待东乡中将的视察,也是为了展示自己怀柔政策的功绩,在伪满建国十年之际,想在辽中办一个文化展,这其中就有林三献的紫砂壶,从了因那讨去的《归樵图》,还有胡四女儿那里的瑶琴,他原想让水石先生画一幅王道乐土,水石却画了一幅控诉画:古堡残阳,他只好把水石囚起来,让他画花鸟。在这个展览里,他处心积虑想得到《柳工俑谱》,为此他支使肖三林三恩威并用向高老道施压,索取。林三特别卖力,他报告小原派宪兵抄了高老道的家和庙。他积极干这事,是想一箭双雕,一是讨好小原,二如果抄出《俑谱》,给高五治罪,他还可以得到高台庙这个道观,做大烟馆。可是日本人没有抄到这本《柳工俑谱》,因为这本书不在高家,它在老道的长子高德仁手里。德仁和外公那时正亡命天涯。但在庙里确实藏有更为珍贵的油画,那是高老道的二儿子德义为他师娘收藏的已故老师俄国人苏里科夫的藏品。它在翻修家庙时埋在地基里,无人知晓。
  林三要建大烟馆的企图,引起宋氏家族的众怒,林三收到宋家的警告,没干大动,这期间肖三也受到游击队的威胁只好向小原进言,反映了民情。这些都是后文。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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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埙声响起,往事就浮上心头,哪些埙的诞生工序,哪些相伴的日子,都在悠悠的声音里令人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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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谢龙池充满感情的评说,这种感情也恰是文章的主旨。

    2014-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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