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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氏夫人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27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7-26   阅读:

  

  肖家二老太太容氏出身于没落的满族,聪明伶俐能写会算。老爷在世时她都管着半个家,只是在大太太生的小姐出嫁前敛着锋芒罢了。老爷的长子,肖老大四十出头,是个老实人。如今小家四口人在西院的五间瓦房里住,就是胡四当年做木匠活的院子。那本来是给肖二准备的宅地,他随少帅进了关。老大是个庄稼把式,只带长工干活,管家的事便全靠二妈了。
  我六岁那年,农历八月,中秋节的前一天,下晌,太阳从西厢房的顶上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肖家五间正房的东屋外间。那是肖老爷在世时理家的地方,也是客厅。老爷和太太前些年先后故去了。二奶奶容氏,也就是肖六的亲娘,那年四十来岁,她独居在东屋的里间。这一天二奶奶盘腿坐在北墙下的腕子炕上,在炕桌上翻着账本打算盘。八仙桌上摆着简单的茶具,间壁墙下有一领老式的柜子,上面摆着放大了的照片,镶在镜框里,那是老爷和太太生前的像,在小桌的两侧端坐着。像片前边放着一个铜制的水烟袋,擦得铮亮,在同样铮亮而别无它物的红漆柜上很显眼。容氏巧妙地利用了照片和这摆设,巩固了她的统治地位。老爷子生前寸步不离端在掌上的水烟袋成了镇家之宝。
  太太合上了账本,拿起一串玉石珠子,在手里掐着,略作思量,便唤胖妞去叫肖五。胖妞到警察所没见到便拐到大有店让艾五去找。艾五正在给牲口添料,瞟一眼左右没人,搂住妞要亲嘴。这动作令槽头的大叫驴看了心烦,嚎了一嗓子。妞一惊,在艾五的大腿上扭了一把,一摔辫子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肖五到了,他先给二大娘添了茶,问了安。二奶奶叫胖妞端个凳子,抓把枣子,娘俩聊起来。二太太先问侄媳妇的病有什么起色,肖五说还那样,太太便说回头端两升豆子去磨点豆腐,将养将养。说到这,容氏又问起儿子来。
  “小六子还常往茶馆跑?”
  “没有,”肖五答得倒爽快。
  “你给我盯着他点,那酒饭肆的地方让他少去,我们是什么人家,前程要紧。唉!”二奶奶不说了,吸烟。
  肖五连说,是。听下文。
  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又像随便地问:
  “听说宋铁匠那丫头也常去茶馆?小六还教她念唱本?”
  “不过偶而问几个字,六弟哪有功夫,他有时逗逗肉铺小子,教他几句唐。”
  “不说了,在街面上有点人缘也好……我今天叫你是要你拿折子到宋肉铺称二斤肉,家里过个节;再去福盛兴买两盒月饼给你三哥,他八月节回家不?”
  “怕是回不去了,县长小原发火了,出荷的粮今年又加码了他得带人去催。”
  二太太所说肖五的“三哥”就是警所的肖警长,他是肖家的本家在外屯住。
  “过了节让他抽空到我这来一趟,我有事。”二奶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折子,递给他:
  “你回去吧,所里也忙……对了,别让嘎子带肉铺小子到场院去翻苞米垛,更不要放炮。”
  肖五走了,太太越想越心烦,便又敲桌子,胖妞又走进来。
  “去把你六哥给我找回来,一天不着个家。”
胖妞在外屋抓一把盐豆子,便出去了。
    
  那天正好妈带我换爷爷看铺子,胖妞一进门便在我手上塞了一把豆子,小声说:
  “喜子,你去茶馆看你六叔在不,太太叫他回家。”我磨身出门,她又在后边叮嘱,"去里屋。"
  过了一会,我回来说不在。她又让我去剃头房找。妈不高兴说:
  “胖妞在财主家呆惯了,学会支使人。”
  胖妞便撒娇:
  “二嫂,我怕英子姐看见,那嘴刁。再说剃头房那帮人爱拿人逗闷子。”
  “还不是怪你,——妈说——早点和五把事办了,也省得人说闲话,那草垛有啥钻头。”
  胖妞脸有点红了,说妈刻薄,接着又辩解说:
  “是妈不松口,也怪艾五不争气,我让他出去,他就是不动,这茨坨有啥混头。”
  妈便笑着说:
  “他是怕他走了你又跟侯五好了。你也怪,怎么专跟五拚上了,咱家的四儿哪点照他们差。”
  “哟,小四儿有你这样的嫂子,什么天仙找不到。”胖妞找到了一个反唇相讥的机会。在乡间,有时姑嫂间的调笑是饶有兴味的。
  我去徐伯的理发店见六叔正与他们讲古论今,便传了话。六叔拍着我的头说听到了。却没动。又从袍子里掏出一篇唱本,叫我交给英子姑。这时,刚剃完头的艾五跳了过来,在我耳边嘀咕了几句,我乐了。回铺子便对胖妞说,六叔在独一处二楼的单间里吃酒,叫她去问话。胖妞不情愿地摔着辫子去了,我吃吃地笑。妈猜到了我让人当枪使。厉声说:就知道胡混,还不去练算盘,晚上叫你叔打你。说着从我手里夺过唱本摔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我正打算盘,胖妞蓬着头进来,在我脸上扭了一把,走了。母亲叹气。
       
  肖老大坐在板凳上闷头吸烟,肖六跷着二郎腿嗑瓜籽,不时瞥一眼坐在对面满脸愠色的母亲。容氏把账本推到哥俩的面前,发话了:
“看你们哥俩,一个游手好闲,一个低头死干,一个逛到半夜,一个倒头便睡,家里的经营谁也不盘算,你们看看,”她用纤指弹了弹账本,“去年这一年直到今年上半年,我们出了多少荷,余了多少粮又欠了多少债?这样下去还能撑几年?祖上的家业怕要败在我的手里了,老爷死得太早了……”说到这儿太太面有戚色,“你们得想想出路,想想来钱的道儿,妈是个女人,守这摊子已经不易了。”太太停下了,哥俩还是没有回应。他们知道,精明的娘,每逢想出一个什么招数总是先把难题摆在他们面前,引而不发,直到哥俩无可奈何,再指给他们致富之路。可眼下能有什么办法?在当今的世道下。
 “看看人家钱家,”太太忍不住,开始点题了,“这几年兼并了多少土地!单是宋家坟周边就有十几垧。”
  “咱们能放那高利贷?干那断子绝孙的事。”肖六发言了,在家只有他敢顶撞亲娘。
  “我们就是有钱放出去,也要不回来,人家有势力。”老大叩了叩烟袋说。
  “你算说对了,有钱就得有势护着,老爷在世的时候比谁都清楚这个,为啥让老二跟了大帅,肖家族中惟一个精明人,而今败走他乡……”说到这太太有些感伤,沉思起来。老大无言小六悠闲地嗑着瓜籽。
  “话说回来,这势也是谋来的,”太太放慢了语调,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我想给小六在县里或是镇上找个差事,趁你三弟当警长还能进言。卖几垧地,疏通疏通。”
  听说卖地,老大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嗓子咕咕的不知要说什么。倒是小六正色说道:
  “你让我当汉奸?”
  “混账!”娘火了,拍着桌子,“满洲国也是我们大清的脉,你不做事,整天在女人堆里混,总有一天演个红楼梦。”她向亲生的儿子发威,也是说给老大听,“你不卖地,过两年都给钱家霸去。你们不看看,他钱家的地不比我们少,去年出荷连我家的一半都不到。还不是那钱老二当着税务官……你们都下去吧,也是长心长肺的人。”太太说罢,转身进了里屋。
  哥俩走出去,到了房门口,老大流着眼泪:
  “我们庄稼人没了地,可咋活!”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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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看行吟者的文,犹如看一张泛黄的照片,隔着远远的岁月,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一浮现在客人的眼前,主人感动得泪流满面,看官心如一池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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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行吟者

    谢梦儿的点评。
    我的小说和当今流行的写抗日的故事电影描述的是同一个年代,可是对那些作品读者没有什么不同年代的印象。很多朋友独对我的小说有“老照片”的感觉,这令我感到欣慰。这说明我运用的是那时的民俗器物和语言等细节、把读者带入那时的环境和人物心里。愿我的图画能表征逝去的岁月……

    2014-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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