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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庙接神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 43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8-17   阅读:

  
  接神
  外面响起零星的鞭炮声,叔叔裹一身冷气,兴冲冲进来了,一把搂住我说,让叔叔暖和暖和,他的脸冰凉,又对爷爷:快收拾要接神了。爷爷下了地,给我披上衣服,爸爸合起了账本,把桌子推到炕稍。我们爷四个出了下屋,天上划过花炮的火光,爷爷到柴垛那去了。我们一进上屋,发现客人已经走了,刚才熄灭的烛火又点燃起来,爸爸给祖宗上香,我和叔叔往竹竿上拴鞭炮,妈妈在灶里生火,奶奶把冻饺子拿了进来,姑姑也坐了起来,从柜里拿出给我做的新衣。
  子时正,庙上钟声响起,前后村爆竹轰鸣,我家也在院里放起鞭炮,然后便举着香火奔庙上去。我紧跟在叔叔后面,爸爸护着我。乡民像潮水一样涌向大庙,广场上烟火缭绕,黑影幢幢,人头攒动。偶尔也有一两只野狗低头觅食疾速地在街头窜动,而在小巷的拐角处乞丐正张着套子等待它们。
  爷爷一人留在家里做安全检查,查看猪栏和后园,时时提防着鞭炮的烟火落入柴草垛。妈妈在灶里生火,奶奶也把冻饺子端了进来、
  坨村的大庙有两层,前殿供着武圣关公,他的两侧立着关平和周仓,前殿西侧还有一个高高的钟楼;后殿供着如来佛,侧面是观音,十八罗汉分列两厢,正殿的东侧并排的偏殿里还供着一位文圣孔子。这便是坨村不同阶层的三个偶像,至于乡民们一些临时的精神寄托,诸如:龙王、火神、送子观音乃至瘟神、天花娘娘,则分别写个牌位杂陈其间,如此,三大派系及其随从各安其所,共处于同一个庙庭。
  前后殿之间的庭院比一个篮球场还大一些,东西两厢都是学校的房子,庙庭便是学校的天井,庙后是学校的操场。
  对于关公和如来的前后排列,还有一个笑话。这是小镇的裁缝幽默家闫叔给我讲的。说有一次如来和关公不知为什么事情打赌,约定赢者可以在输者的脑门上弹一个脑崩。结果第一次如来输了,关公就对准他额的正中弹了一下。关公毕竟是耍过大刀的人,手重了些,如来的头上立刻现出一个疙瘩。第二次如来赢了,他默默念着佛法,一面做好了姿势。关公看他在运气,害怕,跑了。恰巧这时一个镇子上建好了庙,在请神,他便急惶惶在前殿坐下来。因为走得紧,血气上涌,加之有些羞愧,脸便红涨起来。平常,我们知道关公是个讲信义的人,这次,他确实有些怕了。随后赶来的如来,本想揪住关公算账,但在众人的推拥之下也就在后殿落座了。可是他右手的拇指还是捏着中指,准备随时弹关公一个脑崩。
  应当承认这笑话在细节上想得很周全。当然,这不是闫叔的杜撰,后来我在一本闲书上也发现了类似的趣谈,说明武圣与佛共处一庙在中国是普遍现象。这是一种平衡,是乡镇上各个阶级各种势力斗争的结果。关羽是忠义的化身,统治者看中了他的忠;而下层人看中了他的义。穷苦人靠什么形成一种力量和统治者做斗争呢?只有团结,家族观念、拜把子,结帮,同生死共患难才能在政治上谋一席之地。而知识阶层则不然,君子不党,他们信奉孔圣人,圣人是皇上封的。皇上喜欢孔子,无论是头一个皇上还是把头一个皇上赶跑的第二个皇上,都喜欢孔子,他们喜欢孔子的中庸和讲秩序的思想。至于佛,主张清静寡欲,与世无争,虽然让关公弹了一个脑崩,坐在后殿保持距离也就算了。可见,文圣、武圣与佛共处一庐,这大庙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文人和武士,僧与俗,共同的信仰,体现了中国人的和谐理念。既然大庙是众望所归,作为大庙的主持了因和尚的权威也就毋庸置疑了。这位高僧巧妙地利用了他的身份和占领军的
  当然如果做进一步的分析,你会发现,武圣也好,佛也好,都是儒化了的。在中国阐释佛经,为武圣立传的人,都是读书人。他们总是把他们从儒学那里得到的修养溶入其中。就拿关羽来说,当他点着蜡烛,坐在二位嫂子的帐篷前守夜的时候,读的不是《孙武》,而是《春秋》。
  三个殿堂香炉里都烧着高香,烛台上燃着大红蜡烛,供品堆满供桌,最显眼的是堂前都放着一口大铁锅,商贾和村民把整股的香投入到锅里,它们像炭火一样燃烧,庙堂充满了剌鼻的浓烟。后殿如来的供桌上,东侧置一个硕大的磬,了因和尚穿着他方丈的黄色袈裟,一只手揖立胸前,另只手沉缓地敲着磬,闭目诵经……在晃晃的烛火和祢漫的香烟里,在庙外的鞭炮和殿堂的磬声中,那些穿着马褂长袍的乡绅和那穿着缀满补丁的厥腚棉袄的农夫全都匍伏下来,从殿堂台阶直到庭院,黑鸦鸦一片,跪拜着,此伏彼起,前赴后继……一个小和尚和我大秃叔——他又穿起了那件百家衣,忙着往一个布袋收集供品,今宵和初一庙上又要布施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了,大锅里熬着赈饥的粥,一群叫花子围着……
  拜年
  从庙上一回来,家人便祭祖,给长辈拜年,我东倒西歪地给家人叩头,从爷爷奶奶到爸妈、姑姑。后来叔叔扯着我说,算了,钱够花就行了,家里一片笑声。妈妈显得容光焕发。我一上桌,饺子没吃几口,便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压岁的铜钱洒了一炕。朦胧中听爷爷说,看把孩子折腾的……
  正月初一,我穿了新衣跟爸爸、叔叔去给五太爷拜年。他家大门上贴了一付对联,叔叔笑着念道:“年好过节好过日子难过,东有门西有门求借无门。”老头一大早就去了祖坟,给三哥(光棍宋三)烧纸,叨念,地收回来了。之后,踏着积雪丈量着坟东他家的土地。盘算着开春翻地施肥和播种的事。我们刚进屋,太爷也回来了。看到我们很高兴。爸爸、叔叔给他拜年,他夸爸爸会办事,是宋家的顶梁柱。我跪下给他磕头,他把我抱起来问,长大干啥?杀猪,我脱口而出。老人笑着摇头,放下我说:
  “要种地,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都是务农为本。上到皇上下至百姓,谁都得吃粮食。牲口也是,光吃草不行,没料不长膘。我那白马,没在沙河里,光绪二十六年……”老人无言。
  二姑说,自从要回那地,爷爷更想那白马。老说,没马咋种地。我顶他,说那是早年的事,光绪二十六年,白马能活到现在?爸说,过了正月十五,带大秃他们干活挣点钱,买匹马吧。
  年前,肖六也被放回来了,他是富家子弟,找不到他和抗日军有联系的证据。警长过年时还到本家东西院转了转,给婶拜年,向她讨教一些事;胡四给卖干菜的老胡头拜年吃了个闭门羹,这个没有后人的老倔头,不得意胡四,一是因为他气死了爹妈,二是因为他至今还不娶媳妇,何时才能为胡家生个小子?孙二去杏园看老孙头,回来挑两个大南瓜。何二给独一处二楼雅间装裱了一番,请他叔水石先生添了喜庆的花鸟画;独钱家不让族中寡妇领孩子去拜年,那番械斗闹得他心惊,怕人借粮。
  徐伯的剃头房门还开着,炉里生着火,任朋友去闲坐聊天,但闫叔回肖寨家过年去了。
  正月初二,临时寄居在茶馆的杂耍艺人欧阳老汉带着他小伙伴牛儿演出去了。日里,肖六和英姑都过来道过年禧,六子又恢复了他那公子哥的浪荡劲儿,他娘容氏也有些认命了,儿子回来就好啊!乱世,还能指望什么呢!正像乡民嘲笑的:三十亩地两匹骡换来一闷棍。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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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特别是过去,老人们过年过节是有许多讲究的,拜年接神就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一项基本任务,也是他们封闭世界里的重要精神寄托。此文悠悠叙来,犹如欣赏一副古老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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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文中有一处上传掉字:“这位高僧巧妙地利用了他的身份和占领军周旋,掩护了受迫害的乡民,为身边的百姓做了许多好事。”

    2014-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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