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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长睡不醒

作者:暮十一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9-13   阅读:

  
  “作业都写完了吧?有不懂的多向阿溪请教。田里不忙就别来了。”母亲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对阿鱼说着。
  “数学写完了,在写语文。爹在那磨叽,妈就爱逞强,我不来,没人知道你多苦。”阿鱼说着,鼻子一阵酸。
  “妈没事,只要你有出息,妈就算再苦再累,也会撑着这个家。”阿鱼再次听到累字,若母亲不堪劳累,想要长睡不醒……
  阿鱼没敢往下想,“妈,我一定要有出息,不再让您受累。”
  “妈身体还强健着,累点就累点。你爹那人,别跟他计较,他一开始也不是这德行,日子久了,什么都会淡,坚持会淡,心性也会淡,便索性这般了。”
  阿鱼听到一种沧桑,一种岁月下的妥协与包容,却不懂那些具体所指,只觉得母亲内心,也不容易。
  阿鱼帮母亲捆好稻谷,来回挑了十几筐,便张罗起晚饭。他不知道,留给母亲的身影,是多么刚强,勾起了怎样的往事。
  晚饭后写作业,阿溪在一旁检查。阿鱼当然见过阿溪的字,秀丽工整型的,可她随手挥就的,却也张扬有个性。她能变幻多种字体,尤善于模仿。一些需要家长签名的东西,阿鱼常拿给阿溪签。偶尔也拿着假条,让阿溪模仿老师笔迹,混出校外。
  阿鱼故意问:“阿溪阿溪,奢侈怎么写啊,一下想不起来。”
  阿溪拍了拍阿鱼脑袋,随手写出奢侈两个字,那个奢,竟是一样的笔法。“想起来没?傻小子。”
  阿鱼一惊,阿溪,真的是你么?“哦,这样写啊,阿溪的字真特别,很耐看。”
  阿溪不说话,像是被触碰到什么。一下子沉寂了去,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像。
  夜幕在乡间即使夏日也来的早,田里的人也都回家了。阿鱼收起作业,阿溪也回家了,两人相约第二天去溪边捉鱼。
  这一夜,阿鱼没有到院子里乘凉,他心绪难宁,辗转反侧,恍惚入了梦。梦中有父亲,有母亲,有阿溪,还有老路。他听到父亲对老路叫骂,对母亲叫骂。他看到母亲对阿溪说着什么,而自己和阿溪在田间小道走着,走着走着阿溪就不见了。
  阿鱼强迫自己醒来,头一次感到梦里多么可怕。若真长睡不醒,会有梦境吗?阿鱼失眠了。
  
第二天
  阿鱼早早起来,往村里那条小溪奔去,却并不见阿溪。阿鱼等到太阳出来,也不见阿溪来。他把捉到的鱼又全放了回去,随后回了家,阿溪很少会失信,他愈发担心。
  回到家问阿溪奶奶,很是慈祥的老人。阿鱼爷爷奶奶去的早,平日对老人都十分恭敬,也多加亲近。原来阿溪一大早给她姨妈叫过去帮忙插秧了。阿溪的姨父去城里打工,过年才得回来,家里的活计都落在阿溪她姨和一对老人身上。
  早上走的时候,阿溪特意在中道往溪边瞧了瞧,瞧见阿鱼傻乎乎的在那坐着,一阵偷笑,本欲喊他,却忽然转了念头:放他一回鸽子,不知道这傻小子是什么反应……
  阿鱼虽有落寞,但总归松了口气,回了家。父亲自家活不急待,倒跑去阿溪她姨家凑热闹了。母亲做好早饭,草草吃了点,便又拿了帽子出门。正好看见阿鱼回来。“阿鱼,饭在桌上,我去地里了。”
  “又去给爹收尾吧。”阿鱼没好气。“妈您就是坐不住。”
  “我倒是想住哦,可一住,啥都搁着了,你们可怎么好。”说着拿了镰刀出门。
  阿鱼没去吃饭,像是自己也瞧自己没出息,一把搬出作业,好像这里面能改变现状似的。
  阿鱼看着阿溪改过的数学题,想起了母亲。母亲虽然从来只是口头上问问阿鱼学习上的状况,但手头上的习惯,却一直不变。每次寒暑假练习册后面的答案,母亲总要先撕掉,然后交给阿溪,就怕阿鱼偷懒抄。不过每次阿鱼做完作业草草收拾到一边,母亲总会帮忙整理好。
  阿鱼忽而想起什么,将练习册翻到最后一页,而这次,竟然又多了几个字。“只要不醒,无论种什么梦。”
  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内容,一样的充满绝望。阿鱼翻着的手抖了抖,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立马收了作业,往阿溪她姨田里赶去。
  远远的看见六七个人躬在田里插秧,到近处还碰见父亲和老路几个正挑秧而来,阿鱼装没看见,往另一边走去。一眼过去的蓝色,正是阿溪,她也戴着帽子,插秧的手法和速度,并不输大人。她瘦弱的身形在泥泞中有节奏的挪着,像晚风中一朵淡蓝的花,不招摇,却惹眼。
  “兔崽子跑来凑什么热闹……”父亲显然瞧见了阿鱼,又没好话。阿鱼没有理会,田里的人一听,都看了一眼,“阿鱼也来拉,来学阿溪插秧不……”
  阿鱼应一声,跑到阿溪身旁,一下水,心底一阵收缩,倒不是嫌脏,而是怕那吸血蚂蟥。
  “傻小子,捉到鱼没?”阿溪笑盈盈,一脸的汗。眼圈黑黑的。阿鱼心里怪不是滋味。
  “你还好意思问,放人鸽子。”阿鱼抓了把秧,狠狠地往水里插了一撮,歪七扭八。
  阿溪抽了出来,“你这哪是插秧,分明是撒气嘛。”
  阿鱼继续插,“这次就算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要事先告诉我。”
  “以后……阿鱼,以后可能很难有机会一起去溪边抓鱼了。”阿溪的话,充满感伤。
  “怎么了?”阿鱼十分紧张。
  “昨晚一夜没睡好。回到家后接到姑姑的电话,姑姑在县里教书,听说我考了县重点,叫我过去。”阿溪轻描淡写一般,却藏着很深的情绪。
  “什么叫叫你过去?”阿鱼停了手里的活,盯着阿溪。
  “就是去那边住,等开学。姑姑说要给我补习,我妈说那是他们的补偿。爷爷奶奶不同意,可我妈说,她一个人,怕是支付不了我高中全部的费用。”
  “那你怎么想?”
  “我答应了。也许去那,还能有那个人的消息呢。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下去。”阿溪看向远方。
  “你想离开?”
  “嗯。”
  “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阿鱼叫了声,感觉腿有异样,用手一摸,软黏的,他当下明白。此刻好似也没那么怕了,任那东西吸食自己的血,这远比心底被啃噬,好受多了。
  阿溪察觉到不对,忙问怎么了。阿鱼不语,阿溪也拿手往阿鱼之前摸过的地方摸去。她触到了那块软黏物,也触到了阿鱼光着的小腿。
  像是触到阿鱼心底里去,阿鱼跑走了,这一切太突然,实在难以接受。
  阿鱼一路跑到小溪边,拿水浇自己的脸,蚂蟥还在腿上,阿鱼用力扯去,狠狠地砸在石头上,并拿脚去碾,直到脚底有血晕,那么多血,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它的。阿鱼觉得一阵恶心,第一次发觉自己如此恶劣。
  又慌乱地离开溪边,不知不觉走回家,板在床上,一会就睡着了。又是冗长的梦境。
  梦里父亲挑着秧,和那群妇人有说有笑,阿溪她姨唤大伙吃饭,从父亲旁边擦过去,十分诡异的笑。而阿溪,一个人往溪边走了去,拼命地洗着小腿,洗着洗着便往深处走去。母亲挑着稻谷回来,像个机械木偶,任凭阿鱼怎么叫,也不应声。
  阿鱼在梦境中尚存的一点意识,再次强迫自己醒来。一身冷汗,起身一看,已是下午的太阳。母亲在做饭,父亲不在。阿鱼发现,自己的作业被摆了出来。
  “阿鱼醒拉,昨晚没睡好?看你在睡没吵你,阿溪之前来过,给你改了题。你把谷踢一踢,一会吃饭。”母亲边炒菜边说到。
  阿鱼脑袋昏昏的,有气无力的踢着谷,有点不知时日的感觉。
  饭后母亲又去田里了。阿鱼收拾了碗筷,烧了壶水,打算去田里帮母亲挑谷。
  出门撞见了阿溪的母亲,好似刚从阿溪姨家回来。阿鱼礼貌的打招呼,一问才知秧插完了。
  阿鱼问:“阿溪怎么没一起回来?”
  “阿溪早吃完饭了,我还以为她先回来了,许是摘猪草去了吧。”
  阿鱼哦了一声,又问,“爹也该回来了吧。”
  阿溪妈只是说,“老爷们总要喝点酒,没那么快吃完。”阿鱼不明白阿溪妈说这话时,为何面容里,有那么一丝尴尬。
  审核编辑:衣零   精华:一碗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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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很惊叹作者的构思能力,能把琐碎的生活像一张漂亮的网一样编织的如此巧妙和精细。小说不但充满了生活气息,而且还留给了读者思考的空间,也许,我们的生活真的是由许多巧合构成的,只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看不明白。倘若作者能多用些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那就更完美了。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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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轩程

    很棒的小说,十一,你是一颗金子!总会闪闪发光的!

    2014-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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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暮十一

       谢谢衣编的按与建议,会注意,遥握。轩,很佩服你,当别人都止步的时候你在沉淀爆发,敢于抛开擅长的表达方式,寻找全新的突破,你的融会贯通,深刻感思,值得学习。愿你的光芒照亮文字一途。生活中,你已足够闪亮~

      2014-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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