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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作者:红卫兵    授权级别:A       2014-01-13   阅读:

    元旦这天,张老头的食堂门前堆满了人。人们在等待着蒸笼起锅拿馒头。拿馒头……是新年食堂门口那张大红纸上歪歪斜斜的几个字招引来的:2014元旦,为答谢全体新老顾客,全天免费供应馒头,每人送五个。这消息让人们口口相传,于是就弄出来了这样的效果。

  上年十点钟都过了,食堂门前还堆着一大堆来拿馒头的人们。人们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等待蒸出来的第几锅第几笼的馒头了。蒸一锅馒头要三十分钟。张老头早上七点钟开始供应的。七点到十点,三个钟头,一百八十分钟,除以一锅三十分钟,那就是说,到十点钟这个钟点上,人们等待起锅的这笼馒头应该是第七锅了。馒头每锅八隔蒸笼,一隔蒸笼三十个馒头,三十乘以八等于二百四十个,也就是一锅能蒸出二百四十个馒头来。二百四十个再乘以六锅,那就是说,在十点钟之前,张老头已经蒸出来了将近一千五百个馒头,每人送五个,那张老头就送了三百个人的馒头了。三百个人排的轮子,应该是多长的龙,人们是可以想象出来的。

  来拿馒头的人们其实并不稀奇这几个免费馒头,它也值不了几个钱,人们是用一种品味,一种怀念,一种告别的方式涌向张老头的食堂。

  说起张老头今天这个举动,人们都说是个善举。

  食堂是原来工厂的职工食堂。工厂破产后,张老头是这个食堂的最后一个守望者。工厂刚破产时,还有一点清资核产的人员在食堂吃饭,渐渐地来吃中餐和晚餐的人几乎没有了,只有早餐的稀饭和馒头还能卖出去。这阵的早餐吃得次数多的,也常来食堂的要数李德明和黄书记等几个人了。张老头是做白案的炊事员,只有他才有工作可做。最后伙食团也解散了,张老头就自己把自己留守下来。照样煮稀饭蒸馒头,走自负盈亏的路线。数年来的经营效果让他独做了一门,馒头。

  张老头被招工进厂就做白案,几十年来做的很顺手,蒸出来的馒头职工们拿在手上,看着顺眼,吃着也顺口。

  这不是吗?看看今天食堂门口免费领了一次馒头还想领二次的王大婶吧,她吃馒头那样儿,真让人看着眼馋。

  王大婶左手拿着一个馒头,用右手的幺指拇的指甲轻轻地挑破馒头的皮儿,大拇指和食指顺势挟住外翻的馒头皮儿的一角,一个兰花手的姿势悄无声息地剥离出馒头的皮儿,慢慢地送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她吃完皮儿,再一点一点地撕着馒头的“肉”吃。她还叹息,自己没带泡萝卜来,要是这馒头上再夹点椒油泡菜下着吃,那味道才不摆了。

  堆在食堂门前的人们的目光火力几乎都集中在王大婶的吃相中。

  人们对馒头的感情挺复杂的,可以说又爱又恨。爱,是人们吃惯了这种有筋丝,有口感,有面相的馒头,它给人带来不小的诱惑;爱,是这个地点的食堂正在一个临时集市的街口,买馒头方便顺道;恨,是因为从明天起,再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馒头了。明天,食堂要拆了,张老头没有了做馒头的地点要关张。

  食堂里的张老头和跟他打“下手”的李妈这阵忙得不也乐乎。他们在忙着赶做下一锅的馒头。鼓风机吹得灶头下的火苗直窜,蒸笼上的蒸气直往房上冒。

  食堂外的人们在谈论着食堂里面张老头和李妈这对冤家。人们都说这对冤家今天做的这个结局做的好,做的圆满。

  张老头和李妈好过的事,全厂人都是知道的。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着闲龙门阵等馒头起锅。

  这个说:“听张老头说,今天免费领馒头是他将自己近年来的所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还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那个说:“鬼才晓得这对冤家还做不做这馒头生意。”

  另一个说:“你们看看,也想想,张老头这生意要的地点宽,摆什么东西都顺手,要是重新租个地点的话,那有这么宽畅合适的地方。现在巴掌宽的门市,房租贵得要命,如果他再做馒头的话,把房租水电税收加进去,人们休想再吃到这么大个实惠的馒头了。”

  “‘成勘’馒头,卫生,面粉好,品相好,全城的人都晓得。凡是看见街上有人用食品袋提着十个八个的馒头,一问,百分之百的回答是‘成勘’馒头。”

  “是呀,这么深巷子的地方,“成勘”馒头哪天有不排队占轮子的时候?”

  张老头的名字叫张成勘,人们当面叫他张老头,却把馒头叫成勘。

  说起张老头和李妈这对冤家,故事还得翻回去几十年。

  张老头比李妈早两年进厂,他进厂就专职做白案,后来李妈被招工进厂也分配到伙食团上班,跟着张老头学白案,成了张老头的徒弟。那时他们都是青枝绿叶的小青年,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李妈的爹妈嫌张老头是个火夫,没地位,硬要拆散这桩好事。爹妈给李妈找了一个厂里当干部的人。李妈板死板活不依不听不从,要抗争到底。那年头,终身大事不容自己作主的,用爹妈的话说,儿女眼光浅,看不清世相,还有爹妈生了你养了你难道还要害你,天底下哪个爹妈不是为了儿女好,才这样下狠心让儿女板死板活的要听大人的话,顺从大人的决定呢。李妈嫁给市二轻局的一个干部后,张老头记恨她,白眼她,说她水性。李妈也发狠,不理张老头,跳槽做了红案。两个人都赌气,哪个看到哪个心都烦,李妈叫当干部的男人调动她的工作,始终没结果。

  伸展展的张老头讨了一个病秧秧的女人做婆娘。病女人粘在张老头的身上没让他伸过皮。弯弯曲曲的日子硬被病女人生拉活扯地磨脱了张老头的一层又一层皮。张老头仿佛像条蛇,通过一次次的脱变,一次次的再生,一次次的愈合,磨合着一个家庭的完美。

  病女人是个敢吵敢闹的人,不知道怎么让她晓得了张老头和李妈曾经好过的事,只要她脾气一上来,总拿这事找张老头算账。这种时候,病女人肝筋火旺的什么病都好像没有,就算张老头这个时候是她的亲爹娘老子,她也敢不认祖宗。

  病女人确实冤枉了张老头和李妈。张老头和李妈多年来都是自尊自爱的。特别是李妈,虽说两人天天在一个地方做事,打照面,可她对张老头从不斜视,像个高贵的官太太,很少串岗和他说话。

  病女人吵闹自己的男人和李妈的事的时间长了,多了,反而让两人都有了烦,也由烦渐渐地过渡到相互审视。

  赶巧的事发生了。李妈当干部的男人在改革开放后,吃了过多的生长素,就像我们今天吃得四个月速肥的猪,在选择题上,在分裂素的作用下,男人没让李妈的爱情挂果,把她离了。离了婚的李妈成了零蛋,成了屁,那可怜的模样,让张老头拐着弯儿,绕着道儿,犯着贱儿,有时索性还来个打草惊蛇法儿,心血来潮般的做些变化,就地取材,偷偷地关心着李妈。

  然而李妈呢,好像给自身撒上了抑制剂,擦上了防腐剂,对张老头总是不咸不淡,百毒不侵。她的眼睛夹杂着某种悲哀,她不想把自己过去深处的失地,再往深处走。

  张老头白费了许多功夫。李妈始终不接下文。

  那怕张老头像观音洒圣水一样,做的却是无用功,毫无作为。

  要不是病女人生拉活扯无中生有地组合李妈和张老头的“关系”,两人是河水不犯井水的没得染。

  要不是病女人的娘家人找张老头秋后算账,说张老头活生生地气死了他的女人,李妈也不会再次跟张老头打“下手”,当学徒的,因此也就发生不了新年的故事。

  工厂破产,职工下岗,这道强烈刺眼的光,照进了张老头和李妈的眼,让他们睁不开眼来。啥子叫改革,改革就是认命,不认命又怎么办呢?改革的刀子把张老头的生活拦腰砍去了一大截,就像灾难片上那些突然发生的事情。这个时期,病女人被张老头活生生的“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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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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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朱成碧:
年轻时错过的就错过了,似乎再也难续前缘,故事结尾没结好,是不是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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