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一曲附笙箫

作者:亦然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12-21   阅读:

  
  她想起一本书的名字叫《西行漫记》,好像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中国,但她没有看过。她想起自己确实是好多天没有看书了。
  独自旅行的日子,她时常感到无聊。于是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告诉他,她的所见所闻所感。从简单的旅行聊到人生聊到理想聊到世事,她觉得他们可以作为那种很聊得来的朋友,可是她心里渐渐萌生出了一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的情感。那不是爱情,也不是友谊,是夹杂在这其中的奇奇怪怪的感觉。
  父母从新闻里了解到,新疆莎车又发生暴乱,连忙催她回家。她抵不过父母软磨硬泡式的声讨,终于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这一次她也想享受一下卧铺,硬卧51个小时,如果除去途中因天气原因耽搁的3小时。
  她在回家的火车上度过了整整两个晚上。无聊打扑克的人比比皆是,她却在那54个百无聊赖的小时里,看完了在乌鲁木齐的书店里买的两本书。一本书讲的是逝去的青春,还有一本,讲的是别相信任何人。
  看完之后她给他发短信,大叔,我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还能不能轻易地相信别人。
  他说,不需要相信别人,只需要相信你自己。
  她坐在轰隆隆向前行驶的火车上,看着它一路经过干旱之地穿过秦岭进入草木丰茂的四川盆地,眼前出现的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大片大片鲜艳的绿色,是在新疆无法见到的景观。她就在心里将Z打了个叉。
  最后那一晚她失眠了。她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望向对面床铺一个青年男子在黑暗中的脸部轮廓,想到的人不是Z而是他。
  半夜一点半,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突然想你了嘞,大叔!
  这条短信是有些插科打诨的意味的,是她在无法确定自己心意的基础上玩的一个感情游戏,全看对方怎么理解。
  对方完全可以同样插科打诨地来一句,也想你了嘞,小朋友!或是来一句,又想蹭吃蹭喝了啊,女魔头?
  这样就把对话无声无息地控制在友情范围内,彼此相安无事。
  结果他来了一句,nss!w!。
  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种小把戏,这分明倒过来就是“imissu.”
  所以他并没有不露痕迹地把两人的关系控制在友情范围内,而是稍稍逾越了边界。
  所以她认为,他是表白了。
  第二天下午,她平安到家。整理完乱七八糟的行李,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在火车上54个小时不洗脸不刷牙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晚上他们依旧QQ聊天,他祝贺她平安归家,没在新疆“遇难”,然后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后,他突然说,我真的是有一丁点喜欢你了呢。
  她心里只是犯疑,这是表白吗?难道昨天那个不算表白?
  然而她只是做了个撇嘴的表情,只是一丁点吗?
  他说,现在还只是一丁点,将来会越来越多,直到多得不能再喜欢为止。
  她只是一如既往延续她爽快的个性说,我也很喜欢大叔呢。
  于是,他们就正式在一起了。
  这个时代的表白多半荒唐,不是通过短信就是由QQ,殊不知这些承载着爱情的信息媒介,它们本身代表的就是虚无,没有温度,也没有触觉。
  我们的爱情啊,就在这个虚无的媒介上产生,或消失。无论中间经历过多少不一样的过程,结局却终是一样,它伴随着电子信息时代的灭亡而灭亡,无可避免,也无所留存。
  于是这个时代的所有爱情,因诞生于虚无,所以最后统统归于虚无。
  后来,她每每回忆至此都觉荒唐,旅行的目的本是为了忘记一个人,却没想到将又一个人放在了心上。
  再后来,她时常想起他当时作为表白的话,我真的是有一丁点喜欢你了呢。
  多么模棱两可的话啊,足以让说这话的人处在一个进退自如的地步。
  她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说,你为你前男友那么伤心,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好女孩。
  他又问她,为什么接受我。
  她说,我从小就有大叔控。
  这一年,她18岁,他28岁,她进入大学,他在公司升职。
  
  四
  四年内,他一共来过四十次,靠打折机票往返于广东与四川之间。
  第一次,他请了几天假加上中秋的法定节假日凑齐一个星期,买了26个小时的硬座火车票来看她。
  她那时沉溺于独木舟的畅销随笔《我亦飘零久》。
  独木舟在书中说,没有人这样爱过我,坐20个小时的火车,只为了见我一面。
  她突然就觉得,她很幸运。虽然独木舟已是知名的青年作家,而她只是一个喜欢写些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文字的傻妞。但当他把那张火车票摆在她面前,她还是觉得,自己比独木舟还幸福。
  火车晚点,他半夜十二点才到达成都北站。
  九月的夜晚有点下起了蒙蒙细雨,她把帽子扣在头上,一个人坐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万达广场,耳机里随机放着音乐。
  十点,广场上热闹非凡,购物的人进进出出,逛街的人来来去去,帅气的男生们在广场上玩花样溜冰,姿势凌厉而轻盈,像一片片欢乐的羽毛。
  十一点,人声渐稀,热闹的人群纷纷四散归家。而她仍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坛边,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歌。
  十一点半,万达关闭了一半的灯,明亮的广场突然就黯淡了下来,这时拾荒者们纷纷出动了,他们在四周的垃圾桶旁转来转去,争抢里面为数不多的塑料瓶和纸板。他们甚至不知道天在下雨,她甚至也不知道。
  她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拾荒者,觉得他们才是这个看似繁华的城市的真实面目,那么孤独和凄凉。
  十二点,他的短信说,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见到他的时候,炎热的天气在深夜转凉,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看见他背上一个登山包,胸前一个阿迪达斯的黑色背包,两手各提着两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了东西。
  她扑哧一下就笑了,你是要把家搬来呀。
  他嘿嘿一笑,这不中秋了吗,趁来之前去了一趟香港,忍不住就买了好多好吃的给你带来。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哈哈,就是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你了。
  那要是到时候太胖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咋办呀?
  对呀,这我可没想到。
  到了旅店,她坐在床上气呼呼地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尝试任何等待的滋味了,那感觉真让人讨厌!
  他说,好好好,那以后你来找我,让我等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手心就开始出汗了,她在被子上擦了擦,但不知怎么始终也擦不干。
  他牵起她的手,愣了一下,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
  紧张啊。
  紧张什么?
  怕你对我图谋不轨啊。
  哎哟,我又不是坏人。
  那可说不准。
  她睡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他坐在另一张床的边上,越过中间的过道牵着她的手。
  她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她甚至觉得一拧便可以滴出水来了。
  他语气有些尴尬,哎哟你别这么紧张啊。
  我也没办法啊。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保证?
  额……
  总之不许碰我内裤!
  好,不碰就不碰,小朋友。
  还有,不许叫我小朋友。
  好,亲爱的。
  她看见他从那边的床上起身走过来,俯下身给了她一个吻,她迎合了,于是感到他上了自己这张床来,抱住了自己。
  绵密的亲吻。
  这吻是没有味道的,很单纯,却又让人感觉很空虚。
  这吻让她想起了上一个吻,那是Z给她的,浓烈而奇异,充满着异域的神秘气息。
  可是现在,她只觉空虚。
  那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就像约定好的那样,各自沉沉睡去。
  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有了无数个吻之后,她依然无法忘记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让她感受到的是,巨大的空虚。
  审核编辑:衣零   推荐:衣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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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时间是最残忍的刽子手,也是最好的治愈良药。十年的爱情像一场马拉松,爱过,痛过,怨过,恨过,但最终看到的才是爱情的本来面目。她与他纠结了十年,错过了十年,一个芳华已逝,一个容颜已老,当他们再一次相拥而眠时,希望下一个十年他们会携手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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