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吃晚饭时的短暂机会,他们把该说的心里话都说了,相互该嘱咐也嘱咐过了,就等明儿一早康宏走人。
躺在柔软的床上,将四肢放松伸展,感觉全身落在了实处,一天的劳累此刻都烟消云散,困意袭来,使得康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他被老婆摇醒了。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觉得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杜丫侧身对着丈夫躺着。
“还有什么事呀?”康宏不耐烦地说,竭力把眼皮儿打开。
“你想呀,我从小跟着父母过,后来就是和你一起生活。现在你要走了,让我一个人怎么适应啊!”杜丫带点撒娇地说。
“你把孩子接回来不就得了?和你做个伴。”
“那怎么行!自从断了奶,儿子就跟着我妈,别说我妈舍不得,吃喝拉撒的我一个人也顾不过来啊!”
“那就连你妈一起接来。”说着,康宏又闭上了眼,困意把他折磨得够呛。
“那更不行了,”杜丫笑了起来,“我爸怎么办?再说我妈怎么能放得下她那一院子的花草小狗小猫的。”
“哎,我现在就要出远门了,连孩子也见不上一面,说不定,将来会跟我这个当爸的感情疏远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没这个能力带孩子,为什么非要让你妈帮着咱带?我真搞不懂。”
“什么你妈你妈的,那是咱妈。再说了,我们都有工作,帮你带到这么大,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怨这怨那,真是的!”杜丫自顾自噘起了小嘴。
康宏没有回答,转了个身背朝着杜丫。
“哎,我有个同事,老公也到外地打工,没半年就和一个小姑娘好上了,后来他们离婚了。”杜丫推推康宏的背继续说。
“哎呀,想什么呢。就我这样,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有什么资本玩儿那婚外情?再说了,有你这么个好老婆,别的女人根本不入我的眼。”康宏迷迷糊糊应付着。
“那难说,现在的小姑娘们都喜欢大叔型的,她们会主动贴你。”说着杜丫将手搭在康宏肩头。
“亲爱的,别胡思乱想了,都累一天了,快睡吧!。”康宏又转过身将杜丫搂在怀里。杜丫顺势翻到了康宏的身上,撒娇地说:
“宏,你不去行不行啊?如果你们企业倒闭了,就在本地找个事做。”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还说这话?已经没有退路喽。”康宏大大打了个哈欠,又微移一下身子从杜丫身下解脱出来。
此时他神情恍惚,似梦非梦,心已经飞到几百里以外。从现在一个半死不活的企业的副总到那边大公司的主管,想象着自己坐在装饰豪华的办公室,靠在柔软的老板椅上,身边都是一张张毕恭毕敬的脸......
“你睡着了啊?”杜丫不满地用胳膊肘捣了康宏一下。这才把康从幻想中唤回。
“啊?你说什么?”
杜丫别个劲儿把身体扭过去,她对丈夫的这种怠慢感到非常失望。黑暗中,她眼里涌出了泪水。这天夜里,他们没再说一句话。
康宏刚走的那段日子,杜丫并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反而庆幸自己能够过上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她陶醉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乐此不疲。直到接下来发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才改变了她的这种心情。
一个人的日子,生病是最惨最可怕的。那一晚,杜丫牙疼得无法入睡,忽地想起听说仙人掌可以止疼,于是爬起来去阳台剪了一片。终于除去了刺,可那些刺像是报复她一样,又扎在了她手上,顾不了许多,杜丫将仙人掌贴在脸上,然后又开亮了灯挑手上的刺。但这方子并不管用,杜丫疼极了就想,老公在身边就好了,最起码有人关心会减轻点疼痛。于是拿电话打过去,老公手机却关机。没办法,杜丫只好在药箱中翻出几片过了期的镇痛片。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现在能不疼,能睡一会儿觉,管它明天死活!
终于天亮了,杜丫第一时间跑去看牙医。牙医二话不说,拔!一针麻药打下去,牙没了感觉,牙医用钳子捏过半截丑陋的牙根逗她:“要不要拿回去种到花盆里?”杜丫用木然的嘴巴回道:“如果能发芽开花结牙我就拿回去种上。”
牙不疼了,道再见时,杜丫想笑得灿烂点,但感觉面部肌肉紧绷绷的,一照镜子,吓了一跳,半个脸居然肿得像口中含着一个核桃。牙医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说:“没关系,打麻药时错了点位,回去用凉毛巾敷敷就好了。”这个时候只要牙不疼就是幸福,杜丫也没再计较就回家了。
因空腹喝多了镇痛片,杜丫的胃此时还始痉挛着抗议。打开冰箱,里边除了两盒酸奶,什么也没有。出去吃,可这变形的脸怎么么见人!她突然就将委屈和怨气集中在了老公身上,不过四小时的路程,两个月了也没回来看看!真想打电话吼叫一句:“我快要饿死了,能不能回一趟家?”可电话还是拨给了女友并带着口腔可怜兮兮地说:“文子,拜托给我带点吃的来,粥和馒头就行,牙疼,别的吃不了。”
牙疼刚好,一晚,杜丫把剩饭热了将就着填了肚子。到了半夜,肚子突然钻心地疼起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冷汗混合着眼泪,在脸上不停地流淌。这时,她才发自内心地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那个对自己百般疼爱又百依百顺的康宏。此刻她却如此孤立无援,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星期天,她把母亲和自己的儿子接来同住,本以为能够借此打破自己孤寂的生活,谁知正好相反。因为儿子从小就很少跟自己生活,根本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大多时候,小家伙都是依偎在姥姥怀里,对她敬而远之。杜丫对自己的儿子倾注了所有的爱,甚至巴结讨好,也是枉然。这让杜丫很伤心。老妈年纪大了,晚上早早就上床睡觉,而且不能有一点声音,所以连电视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地看。大清早,杜丫感觉自己象是才睡着,老妈就开始收拾屋子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以至于杜丫也没办法再进入梦乡。如果跟老妈有点争执,儿子会第一个出来反对自己,显然,儿子打心眼里是跟姥姥一伙的。各种不适应让母亲和儿子陪她只住了一个星期就离开了。
这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晚上刮了一夜的大风,早上居然下起了雪。才始,雪就象是细沙子一样从洒下来,打到脸上生疼,不久就开始飞舞起雪花。积雪还没来得及打扫,被人踏车压之后,便象烂泥一样不好走。
杜丫下了班,从超市买回一大包食物,打算晚上边看电视边磨嘴。走到半道,装零食的袋子被路边一摩托车挂了一下就破了,红红绿绿洒了一地。杜丫蹲下来,把买的东西堆到一起,四下张望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从路边一家网吧走出一个人,他脸上带着嘻笑,说:“吆,美女无助了哈?你叫杜丫吧?”
杜丫端详了半天也没认出那个人,一脸的茫然。
“老同学,你不认得我了?来,我给你找个袋子把东西装上。再进来暖和暖和。”
杜丫一面跟着他走,一面启动着记忆,可是还是想不起这人是谁。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了,”他递给杜丫一杯热水,说,“我们是同级不同班的。你是咱学校的美女加才女,我呢,是校草加劳教所的后备队员。所以我认识你很正常,你不屑认识我也很正常。”
杜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了口水,眼睛在网吧里打量了一下。这家网吧很大,设施豪华,一排排的大屏电脑整齐地排列在桌子上。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在上网。四周还有用装饰板隔出的许多包间。
“这网吧是你开的?”杜丫收回目光问。
“是的。”他有点不屑地回答。
“现在政府对网吧监管很严,加上电脑又很普及了,开这个还能赚钱吗?”
“没办法,混口饭吃吧。”他淡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