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火柴枪不感兴趣，从木桶里掏出铁铲甩到海生脚下。海生把枪别在肚子上，那时也没看过香港警匪片，不知道把枪别在后腰上才舒服，而且很帅很风骚。海生拎起铁铲走向井口，我们的计划是在井口修一座拦水坝，迫使它改道，流向我家田地，滋润我家禾苗。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不仅仅有利于地里的庄稼，更主要的是我们从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算第一件！田地离井口不算远，大约一里路的样子，而且直来直去，不需要拐弯，这都是我们下一步修引水渠的有利条件，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技术性难题：田地的地势比井口高！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认为井口周围比较凉快，干活累了、渴了喝水方便，而且万事开头难，先开工再说。于是，海生挥开膀子干活了。很快，一条深一脚、浅一脚，宽也是一脚的“渠”挖了不到一米时，海生把铁铲扔了，拍着脑袋喊，“忘了，忘了！水往低处流啊！”海生丧气地坐在地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地一挥手说，“算了，先回去吃饭。”

　　水渠大概最终没修成。那天回去见到一个城里人，打我一进门就很暧昧地看着我，还不停地夸我长得漂亮，眉清目秀惹人怜爱，我惴惴地想这人怕是对我有所企图。果然，饭后不久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我醒来却看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车流滚滚、人声鼎沸、高楼林立。而我却像陷入一个空洞寂寞的漩涡里，身不由己、绝望孤独。

　　此后再没有见过海生，也没有回过家乡，我记忆里的海生已经面容模糊，家乡的影子也渐渐黯淡。多年以后听说海生做了煤矿工人，他原想挖渠引水，如今却在挖坑引火。煤矿就埋藏在村子下面，矿主急于把黑乎乎的煤炭变成金灿灿的票子，要搞露天开采，动工的地方就在我家院里。剪彩仪式上了电视，来了很多人，乡长在台上坑坑巴巴地念完了五百个字，然后大手一挥：“开工！”于是，这个静谧的小山村、一座长满灌木、野果的小山、一条没有污染的小溪、一口泉水喷涌了不知多少个世纪的古井全都被挖掉了！

　　对了，忘了交待，我的名字叫黄毛，海生和村里人都这么喊我，我是一条狗。当年我才一岁两个月，海生十三岁，今年我也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