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不是真的哟?”
“那还会有假?张树香亲口对我说的,本来她是去替自己侄子下聘礼提亲,结果她眼睛毒,一下子就看出凤儿那小妮子肚子里已经怀有娃了。”
“如果凤丫头真怀上了娃,我看那肚里怀的娃八成也是张树香那个侄子风流快活后留下的种。”
“咋会呢?张树香说他侄子只在镇上的磨房里见过凤丫头一面,两人手都没拉过,退一万步说,若是那娃真是她侄子留的种,她张树香咋会不知道,还会拿这事出来张扬?”
“说的也是,不过听别人说张树香的那个侄子也不是啥好东西,原本也是个沾花惹草的主!”
“这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哦,不过真看不出来凤儿那丫头会做出这种出阁的事情。”
“有啥做得出做不出的,这人啊,只要不要脸了,有啥事情做不出来?早我就看她不顺眼了,你看戏班子来后,她就经常往大晒坝的戏团子里跑,不知道是不是和唱戏的黏乎上了?”
“唉!我还真没想到,像凤儿这样本份的女娃子也……,唉!活生生可惜了一个黄花大闺女!”
“啥?还黄花大闺女,我呸!分明就是个娼妇,这种人你也替她可惜?别看她嗓子甜,长得耐看,可那对眼睛十足就是勾魂眼,我看八成就是个狐狸精转世,这辈子专门投胎来勾引男人的贱骨头!”
“唉!到底是谁干的缺德事哟,这下可把老王家给害喽……。”
张老汉听到村里的几个娘们儿围在小卖部门口叽叽咕咕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老王家凤儿的事,他买了瓶烧酒就乐颠颠地往家赶。
4
张老汉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刚踏进家门,他就大声地叫嚷:“我说春宝他妈啊,别叨持了,你快出来,这天上掉馅饼了。”
“得!我就知道,只要你一喝上几口马尿就开始说疯话!”王淑芬一边说,一边从里屋的布帘子一侧伸出半个脑袋出来白了张老汉一眼。
张老汉不已为然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的高脚木凳上。
“我说春宝他妈,你甭不信!其实——其实我也不信这天上真会掉馅饼。我张老汉活了半辈子,咋也想不到这个稀奇的事会让我碰到,那馅饼它还真的歪歪咧咧地从天上掉了下来,还刚好砸到咱家春宝头上,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张老汉扭着脖子视线穿过布帘子的缝隙往里屋的王淑芬身上瞄。
“照我说啊,这事一点也不奇怪,你再多灌几口马尿,那馅饼不就砸到你头上来了?”王淑芬不好气地说。
“春宝他妈,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哩,咱家春宝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这辈子才有这等艳福,竟然会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咱家春宝几时找到媳妇了?还如花似玉,我看你不是老糊涂了,就是被这马尿烧的!”
王淑芬用鸡毛掸子拍打完衣柜上的灰尘,便掀开门帘嘀咕着从里屋走出来,张老汉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烧酒便凑上前神神秘秘地说:“春宝他妈,你知道不,王山魁家的闺女肚里有娃了!嘿嘿……。”
“人家姑娘家肚里有娃关你啥事?你一个大老爷们说这,也不嫌臊得慌?”
“大老爷们咋了?大老爷们就不能说说张家的媳妇李家的婆娘?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看不到世相”
“得得得!就你能看世相、见识长,你见识长我也没看你干出咋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屁话!我咋没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出来哩?咱家的春宝不就是我干出来的那啥?”张老汉扬起脸一本正经地说。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老没正型,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春宝,你一提,我就来气,当初要不是你贪那点马尿,咱家春宝也不会被王癞子使坏,硬把他戴得热突突的沾有黄脓水的帽子给咱家春宝戴。咱家春宝那会儿的头发多好啊,密密实实的,青得跟发了兜的秧窝苗似的。你现在到看看他脑袋瓜子上的头发都成啥样了?现在还有哪家闺女会看上咱家癞了顶的春宝哦?”
王淑芬说着眼圈就红了,张老汉情之理亏地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讪讪地说:“都是咱这张破嘴惹出的乱子,以后我再也不喝这马尿了。”张老汉说完就把酒瓶“腾”一声顿在桌子上。
“不喝?你都说了快半辈子了,不也照常在喝?”王淑芬不满地说。
“春宝他妈,你也知道咱这辈子就好这一口,其实这酒也有好处,要不是我先前去村口买这酒,咋会知道老王家的凤儿肚里怀上了娃?”张老汉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着桌上的那瓶烧酒。
“瞧你说的热乎劲,人家老王家的凤儿可是个循规蹈矩的丫头,你这满嘴跑火车地说,也不怕王山魁找你算帐?”王淑芬报怨着说。
“呵!他找我算帐?他现在正急得团团转,我去打酒时,听到他在逼问凤丫头肚里的娃是谁的种哩!”
“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废话,不是真的,我咋会说这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呢?”张老汉跷着个二郎腿得意地说。
“天上掉啥馅饼?就算凤儿那丫头肚里真怀上了娃,那又能关咱家啥事?”
“这当然关咱家的事,你今儿个就给我到村里去放放风,就说凤儿那丫头的肚子是咱家春宝给弄大的!”张老汉略有所思地说。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咱家春宝几时有那福气沾到凤儿的身?再说了,这种风也能随便放得?我看真是被几口马尿一灌,你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谁不知道天南地北了?说你们娘们儿见识短还就是见识短,你到底想不想咱家春宝讨到媳妇?”
“我当然想了!”
“光想有屁用,你得尽快把风声放出去,这样咱家春宝就不愁讨不到媳妇了。”张老汉胸有成竹地说。
“你这死老头子,这种事你也能开玩笑?你是不是想害死咱家春宝啊?”王淑芬大声责问到。
“你嚷嚷个啥,让你白捡个儿媳妇你还不想要咋的?”张老汉唬着脸说。
“白捡?”王淑芬一脸的疑惑。
“可不就是白捡咋的!我就不信他王山魁会让凤儿那丫头把娃生在娘家里,就算他不怕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凤儿她哥也绝对不会答应。现在老王家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巴望着谁上门去提亲哩!”
王淑芬挠挠脑门终于明白过来,她嗔怪地说:“想不到你这死老头子主意还真是多,我今儿就去放风,明儿个就带春宝去老王家提亲,呵呵。”
5
第二天,王淑芬左手提着鸡,右手拧了一大框鸡蛋,带着春宝喜滋滋地往王山魁家的方向走去。春宝走到半道上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挠了挠脑后稀稀落落黄得发蔫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揭下自己头上那顶崭新的帽子,一个明晃晃的活像个瓜瓢顶的头颅就显露了出来,他扬起头瞄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就看到王淑芬在嗔怪地看着自己,便自觉地把帽子扣回了头顶。
天越来越热,春宝后背心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他忍不住把系了风纪扣的领子往下拉了拉,脖子上的青筋像一条条饱胀的蚯蚓吸附在他的咽喉两侧。他努力地吞了口唾液,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探着问:
“妈!这——这合适?”
“有啥不合适?”
“我老觉得——老觉得——这事……”
“老觉得啥?难道你不想要凤儿做你媳妇?”
“咋会不想?做梦我都想!”春宝说着脸不由得红了。
“这不就得了!”
“我是怕——凤儿——她——不——乐意!”
“这个你就甭担心了,凤儿那丫头的嘴紧着呢,打死她也不说肚里怀的娃是谁的,只要她一直不松口,咱就一口咬定她肚里的娃是咱张家的血脉,这事就成了。凤儿现在可就是他老王家的一块烫手的火山芋,他们正巴望着把她推出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