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六月,你没有来。
我也不等。
以为会爱恋你一生一世,以为一生一世只思念你一个。
事实上,没那么执着。尤其在孩子来到我的肚子后,我告诉自己,和你之间的一切即将结束。
尽管我撑着,并尽量保持对你的牵挂,心灵却情不自禁偏离了正轨。
不知是时间太无情,还是我们皆经不起世俗的考验。
待到月底了,你依然毫无音信。
忙碌不是你的借口,抽不出空隙也不是你的理由。
我不会寂寞,更不会流泪。
因为,我懂得,不主要就意味着不需要。
我只恨自己,这么轻易将你忽略。
孩子就是最好的见证。
曾那么的深依你,到这刻,却选择了这个毫无关联的小肉球。
可见情人也好,爱人也罢,都敌不过一个做母亲的女人。
(二)
这个孩子的父亲,带我到郊外僻静处散心。
周围,红花绿草,鸟虫鸣叫。在轻风微拂中,在枝叶摇摆中,我在静静聆听他的心声。
谈不上喜欢,也不会倾情,就在不讨厌中,把身心相献。
许是和你的缘分到了尽头。
或是我纯粹出于女人的天性,从他取一丝暖。
仅此而已。
他却热情高涨。
他给我过了期待已久的生日,又给了我一个无比硕大的礼物。
这些,本该是你作为。
你像徐志摩所写的一样,轻轻滴来,轻轻地去,拂一拂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站在相思河畔,任土崖的蒲公英四处飞散,任岸边那两只鹤嚎叫不平。
如果,缘来不拒,缘去不留,那么我唯有衷心祝福你。
(三)
那个男人看着不错,一到正事,立刻露出面目。
我都不会为你改变,更何况他?
苦笑着安慰自己,这就是命。
做好了迎接孩子的准备,也决定把你的珍珠项链和丝巾珍藏在柜子。
这一别,许是来生。
你说过,要带我去那片火红的柿子园看看,还说过,带我去杭州的苏堤。
梦再美,终有醒的一天。
不悔。也无怨。
毕竟,你带我去了田野,看农人牧羊,又带我去了商场,买了心仪的发簪。
最后一幕,你伫立在长长的河堤,拥着我,和着西斜的夕阳,说,得一人心,此生足矣。
我当时戏侃说,若菩萨送子,一定取名余辉。
无意辗转成了有意。
我们的情分也因此定型。
(四)
这个男人,适合做我儿子的父亲,至于灵魂,他难以俘虏。
瞧,他已经恼羞成怒了。
接着,不是诅咒孩子,就是羞辱我。我再怎么黯然神伤,也只能故作坚强。
我一概明白,纠缠于生命的亲人,纵然有天大的恩怨,都没法斩断。
除了忍受,便是在静谧的夜里,无尽的呼唤你。
以前,想你,是发自肺腑。如今,把你当支撑我精神的救世主。
这个世界,给我力量的,仅存父亲和你。
父亲永别,你却生离。
我的命一直以来都不济,又何须出现奇迹?
灯火通明的重症室,眼瞎的我却无勇气向你张口。
都说,爱是纯净的,我又怎能掺杂钱的成分?
儿子的命等着救,我不敢,也不能喘气。
毋容置疑,我给那个和我儿子有血缘的男人低了头。
这一低,就到尘埃了。
(五)
人间蒸发了若干年的你,不得不来。
果真是逃得了一时,逃不掉一世么?
我已抱着绝望的心西归。
你却握紧我无力的手,一鼓作气说,就算为爱我和我爱的人,也应好好活下去。
既是用性命拼来儿子,就该如你所言。
住遍了医院,找遍名医,当我病体恢复,眼睛明亮,你早遥不可及。
翻开抽屉,打量着你的一片心意。
爱情再伟大,也征服不了亲情。
这一次的离别,恐怕是名副其实的永远了。
可我却异常欣慰。
起码老天给了我一次原谅你的机会,也给了你一次忏悔的偿还。
两两相望,喜极而悲。
就走到这里。就这样相忘于江湖。
(六)
孩子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起步,再到上了幼儿园。
他恨着,发泄着所有的不满。
我没指望过再爱一场。
却也不想就这么被视作仇人。
时间从来都是疗治伤口的良药,希望对他有用。
他逐渐转变对我的态度,我内心的那块冰也随着他的温情融化。
好几次,都想说一句,对不起。
他的耐心却有限。并暴跳如雷,无理谩骂。
我不屑一顾,且嗤之以鼻的臭毛病又来了。
僵持到这个六月,他的头发花白,我眼角的皱纹也多了几道。
我们还有多少光阴经得起消磨?
又有多少不满隐于心间?
难不成回归陌生就如愿?
要那样,我走。连儿子一并带去。
(七)
黑色的六月过去了。
七月初,逼迫自己忘怀。
一个雨后的清晨,他打电话,说接我去个地方。
来到他的小屋,看见了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的菜园。
他说,有心就留下吧!
这不是做梦?
已入梦,岂能半途而废?
我确实需要休憩。
但不需要怜悯,同情。
也不准他虐待我儿子。
他是无辜的,不能因他取了余辉的名字,就判死刑。
若他放不过,那么我会决意转身,绝不回头。
他的神情早已表明:惜缘,续缘。
(八)
儿子看着照片中的他,问我:这是谁?我回答,给他生命的人。
他歪着头,左看右看。
随之又问:他在哪里?
离你不远处。
儿子追着:那怎么不去?
人在天涯,心在咫尺。我露出恬淡。
儿子似懂不懂。
我不由笑问:爱这个人吗?
他说,我爱,他就爱。
我道不清爱,却感觉亲近。
不为谁,就为这份人性的感动,也必须倾注满腔热情。
这个七月,我没想到,会凤凰涅槃。
这个七月,也没料到,老天会这样安排。
这个七月,更没想到,天意这么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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