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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狮吼

作者:吟湄    授权级别:B       2013-12-01   阅读:

    朋友年前曾送我一套《寸心书屋曲谱》,书一送到,就令我头大如斗,此书一套两册,上册翻开一看,居然是一本工尺谱的集子。我看着那些比五线谱还难认的疑似小蝌蚪,哭笑不得,认真研究了半日,还是如天书一般。没奈何丢了上册去看下册,更是笑出声来,原来下册是与上册完全一样的内容,只是翻译成现代通行的简谱与五线谱而已,又逐字参照着读了几个钟头,方慢慢找出那工尺的规律,也算是勉强学得一个新的技能。
  这是一套昆曲的曲谱集,但我知朋友本来的意思,并不是想送我一套昆曲的资料。但不知是他受人蒙敝还是本人生性糊涂,想是将这套书当作琴曲集来送我了。说送错也算不上,大概这是他自己搜集昆曲资料时顺手牵羊给我选的一套,所以琴曲变昆曲也是个再自然不过的误会。待年后我自己突然对昆曲感兴趣起来,也就开始犯起老毛病。这老毛病于我身上一向存在——若对一种事情感兴趣了,必然会从理论的角度开始多方求证,感兴趣的具体事物倒可以暂时搁至一边。朋友不曾说破我这老毛病,但也会笑话几句,比如我若提出个莫名其妙的疑问出来,他知道我最后必要找出个天方夜谭式的答案,所以君从来不对我的疑问作出回答,因为他知道,反正总有一天,我自己会翻出无数个无理乃至荒唐的设想出来,他也就乐于偷懒耍滑,或者偶尔来个坐享其成也未可知。
  老毛病一犯的后果自然就是书橱里多了几本关于昆曲理论的书籍。其中有一本就是徐凌云的《昆曲表演一得》,这书是从网上选的,所以也就不曾知道它的全貌,推断该是本介绍各个角色特点的理论书籍。殊不料买回翻开一看,却是本身段谱,扉页有“昆曲艺术丛书”的字样,觉得眼熟,转身找出年前朋友送的书一看,果然是丛书中的一个系列,身段与曲谱合一,倒是天赐的机缘,思之一笑。
  徐凌云这名字听起来很陌生,但民国时期苏沪坊间却一向有“徐家做,俞家唱”的俗谚,可见当时影响力之大。其实徐老先生并不算一个专业演员,他只是个“曲友”(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昆曲本身有清曲与彩剧之别,这里偷梁换柱,用的是后一义),通俗的说法叫“业余爱好者”,但这个曲友绝非一般,他是个“全行”,也就是“生旦净末丑”样样皆能的全才,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承上启下”的人物,书中俞振飞曾有序云:“在他一生之中,不知道看过多少昆剧名家的表演,听过多少昆剧名家的演唱。有很多昆剧界的老前辈,我们这一代根本没有见过一面,但他老人家却不仅看过听过,而且还向他们学过,所以肚皮里有着大量的宝藏。”赵景深也有序云:“因为他是业余昆剧的老前辈,因此得到不少老艺人的指点和传授……也就是说,他继承了老艺人精湛的昆曲传统艺术,又由于他自己能够揣摩剧情,就更能透澈地把各种剧本的各种角色表演得恰到好处,不温不火。”大凡作序的,多少都有点拔高拍马屁的嫌疑,但奇怪的书中收录的三篇序言,均不见言过其实的吹捧之词,当时态度之严谨,由此也可见一斑。
  身段谱原来是学戏之人的教材,于我这仅限于欣赏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但若作为收藏之书来看,却自有价值在。书中赵景深又有序云:“……惟昆剧身段谱极为少见,除了清道光十四年的刻本琴隐翁的《审音鉴古》外,几乎举不出第二部的身段谱来。偶然看到《国剧画报》上的《寻梦》身段谱,《剧学月刊》上的《花荡》身段谱,阿英的《雷峰塔传奇叙录》里的《断桥》身段谱等,即诧为奇遇,可见身段谱的刊行是多么的稀少和需要。”所谓的“身段”,也就是“唱念做打”里的“做”和“打”,做和打本是个面传心授的东西,正如舞蹈必得面对面教授一般,单靠写是写不出的,但好在这书并不是死板的教授身段,隐藏在身段背后的符号意义以及百年前的曲坛掌故,才是吸引我一直看下去的真正理由。
  这样的书看完后总有些意外的收获。如其中讲述《梳妆跪池》一折就有个细节颇能引起我的兴趣。之所以对这节看得仔细是因为剧中人物跟我所居的小城多多少少有点小小的关系。出小城往西南百里,可以看到一个叫歧亭的小镇,原是所居小城西南之门户。这小镇故事很多,但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声“狮子吼”,当年的苏大学士也许怎么也想不到他与老友的佛学唱和最后演变成了一个葡萄架倒的故事,关于苏陈的会面我常常心存疑虑,倒不是去钻牛角尖讨论事情的是非曲直,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地理上的疑惑:虽然歧亭古属黄州府,但是却离黄州府有几百里之遥,其距离甚至超过了歧亭到汉口的长度,我实在弄不明白的是,以当时的交通条件,苏东坡到底坐了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日行千里跑到季常那里去管别人家后院的那点闲事的?戏说原不可当真,这话题也扯得够远,但戏中一句念白却实实在在引起了我的注意:
  话说那苏东坡也着实冤枉,硬生生在这折戏中变成个冬烘的腐儒,对着那柳氏讲了通妇人三从四德之礼之后,却被柳氏冷笑驳道:“我倒好笑,螽斯,麟趾,这是周公做的,难道周婆肯说此话?”徐凌云在此解说道:“这话说得精辟,凭你苏东坡能言善辩,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让柳氏数说。”注意倒不是因为这戏词有什么太过特别之处,而是翻看所有的音像视频,居然都找不到这一句戏词,直折腾了几天,方在俞言合演的一个老唱段里找到,大约是原词典故过多,太过生涩的原故,这一大段念白均被删去不用。似乎近来表演都只一味的强调柳氏的凶悍,却不知在原戏里,此妇虽然酸味大了一点,却并未失去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那点本色。梳妆出场早已说明这点,跪池陈季常的那句洋洋得意的“我家娘子开讲了”更是点出陈季常怕老婆的关键,一味的凶悍,岂能真的吓得倒酒风流的方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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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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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东方玉洁

    哈哈哈,于这故事的始末,真不甚了了,吟湄讲来,竟然这般的有趣。传说与故事,总是一鳞半爪,令人疑案丛生。却原来是这样的原委。

    2014-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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