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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

作者:花满楼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6-02-24   阅读:

  
  临毕业时,伊洛老师把“凤凰七子”找到自己家中,特意备下酒菜。那时,陈丹丹和徐启明在坛已小有名气,双双被南方某文学刊物请去作编辑,其他人也将各奔他乡。
  七子飘零,分别在即,伊洛老师颇为不舍,满怀深情地说:“象牙塔的生活结束了,从明天起,你们就要独自面对纷繁、芜杂的世界。真正步入社会,你们才会发现,梦想与现实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坚持梦想,必然舍弃许多现实的东西;而迎合现实,则必须放弃梦想。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无论你们将来做何选择,都要牢记——歌是神圣的,不可以去玷污,更不可以拿去交换。写要有一颗纯净的心,只有保持纯净的心灵,才能拥有净化灵魂的力量。路在你们脚下,我会关注你们每一步……”
  一晃儿二十几年过去,言犹在耳,却斯人已去。除常媛不知何故未曾现身外,其余六子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伊洛老师葬礼上,这让大家颇感意外和惊喜。
  葬礼上,韩华表现得最为抢眼,跑前跑后,一会儿跟这个握握手,一会儿跟那个寒暄寒暄。他现在的身份是凤市政府机关科长,中年发福,腆着将军肚,头发掉光了,露出油光光大脑壳,无论见到谁都笑眯双眼,丝毫不见当年英姿飒爽的才子风度。
  伊洛毕竟是凤市文化名人,尽管生前鲜有人关注,葬礼却很风光,大大小小官员来了不少,电视台和报社记者全程跟踪,直到日近午时才曲终人散。只剩下陈丹丹、徐启明、张凡、李墨、马斯鸣几位弟子仍徘徊在伊洛老师墓前,迟迟不愿离去。
  韩华挥手,看目送最后一批来宾乘车远去,才跑过来和大家一一拥抱,不停地表达歉意,“伊洛老师是名人,来了很多省、市领导,怠慢老同学们啦!”
  陈丹丹素来心直口快,盯着他忍不住问:“韩大科长,您现在还写东西吗?”
  韩华抹了抹油光光大脑壳,笑眯眯地说:“写,当然写啦,这些年我写的各种公文材料能装好几麻袋!”
  大家不禁哑然失笑。韩华一面用手抹着油光光大脑壳,一面仔细打量众人,问道:“丹丹和启明两口子不用说,一位是著名诗人,一位是大作家。你们呢,你们都过得怎么样,还写诗吗?”
  陈丹丹和徐启明相对一笑。张凡、李默、马斯鸣则面面相觑。
  韩华呵呵一笑,叹道:“我现在才真正理解伊洛老师对咱们‘凤凰七子’的毕业赠言——‘梦想与现实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坚持梦想,必然舍弃许多现实的东西;而迎合现实,则必须放弃梦想。’看来,除了丹丹和启明,我们都没能经受住考验!”忽而,语气一转,继续说道:“不说这些啦!本来,老同学二十几年没见,我应该请你们在凤市好好玩几天,怎奈形势不比以往啊!现在,谁也不敢进高档场所,大吃大喝,但是,我今天一定自掏腰包,请大家小聚,聊尽地主之谊!”
  张凡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说:“兄弟,你一月几千块钱挣得不易,还是我来吧!你选地方,挑最好的地方选,咱们同学聚会花自己的钱,光明正大,怕什么?”
  “对对!”陈丹丹率先赞同,她说话语速还似当年般飞快,“人家张总财大气粗,不宰他宰谁?”
  韩华呵呵一笑,“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知道一家会所,服务没得说,而且非常肃静,一天只接待一伙客人……”
  “你们看,那不是常媛吗?”李墨忽然用手一指,说道。
  一位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手捧鲜花,缓缓向墓地走来——果然是常媛!
  众人默默地看着常媛由远及近,款款而至。尽管难掩岁月痕迹,但常媛的举止还是那样优雅。她朝众人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墓前,轻轻放下鲜花,深深地鞠了一躬。待她直起身时,众人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湿润。
  上学时,常媛就迷恋伊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他们之间必然存在某种特殊的情感纠葛。陈丹丹走过去,给对方一个轻轻的拥抱,问:“媛媛,这些年还好吗?”
  常媛幽幽轻叹,“我们边走边说吧,别在这儿打扰伊洛的安宁——”
  在伊洛老师帮助下,常媛直接留在凤凰学院任教,不久就和伊洛老师生活在一起。刚刚嫁给自己偶像时,常媛感到无比幸福,可是真正开始过日子,她却发现根本不像期待的那。梦想和现实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伊洛吸烟、酗酒、任性、神经质、生活完全没有节律,常媛像对待孩子一样照顾他,认劳认怨,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伊洛竟然还和别的女人鬼混。两个人勉强生活不到三年就劳燕分飞。
  伊洛就是这样的人,跟他在一起时,你会觉得一分钟都无法忍受,而一旦拉开距离,他又高傲得令所有男人黯然失色。常媛也曾想过另觅归宿,但只要一跟异性接触便会想起伊洛,从而生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所以,一直单身……
  听完常媛讲述,众人不禁感慨万千。一直讷讷无语的马斯鸣突然大声说:“伊洛就是我们的一个梦!如今,他走了,我们的梦也该醒了!”
  张凡重重拍着马斯鸣的肩膀,说:“知道我为什么宁肯推掉公司业务也要千里迢迢赶来吗?虽然,我是商人,但我也曾年轻过,我也有过最纯真的梦想。我来,既是送伊洛老师,也是为了送走我最纯真的梦想!”
  “是啊!”李墨激动地说:“在杂志社,因为社长不喜欢诗歌,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写诗歌出身,更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曾对诗歌那么热爱。伊洛对我们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我来参加他的葬礼,就像赴一场青春的约会,让我记起我曾经是那么纯真、那么执着。”
  “丹丹、启明,你们又为何而来?”韩华抹着油光光大脑壳。
  徐启明习惯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斯斯文文地说:“我和丹丹一直没有离开文学圈,如今世风日下,我们文化人更应该做尊师重道的表率。我们不为自己,就为伊洛老师而来!”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韩华带头鼓掌,叹道:“当年,咱们‘凤凰七子’之中就属你俩成名最早,如今也最堪继承伊洛老师衣钵!启明,你后来怎么不写诗歌,改行写小说了?”
  徐启明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们‘凤凰七子’的悲哀就在于生活在一个诗歌没落的时代!当今时代,纯文学几乎没有生路——辛辛苦苦写出来没有人看,想出版还得自掏腰包,更别说发行,基本就是白送,白送也没人要!诗人也是凡人,也食人间烟火,所以,我才转行写小说,实属无奈之举啊!长篇小说起码还有一定生存空间,如果迎合市场需求也不乏商机。比如,我的新书《笑评金瓶梅》,一版五万册,不到半年就售罄,马上再版。最近,还正同影视公司接触,一旦谈成,收入更不成问题!”
  “我也许是个特例。”陈丹丹说起话来,语速飞快,“别看我在诗坛还算有些影响力,但有段时期,我极度讨厌这称呼。只要别人叫我‘诗人’,就觉得对方把自己归入到非正常人类范畴,用另一种眼光去看你。在世俗眼里,仿佛写诗的人都不正常,男诗人是疯子,女诗人是精神病。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很少写诗。
  后来,反倒是一些即将步入社会的年轻人给我很大启示。他们在诗歌方面像我们当年一样才华横溢,却没有像我们当年一样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创作上,而是更多地投入到社会活动方面。他们以诗歌为见面礼,游走于老诗人、作家、文学评论家之间,并通过这些人结识更多社会精英,为自己编织出庞大的社会关系网。利用这张大网,他们一面沐浴着文化人光环,一面为自己轻松攫取各方面利益,可谓八面玲珑,名利双收。现在年轻人的智商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看到他们,我就想通啦,诗人没什么特殊,既不崇高,也不卑劣,既不纯洁,也不委琐,它就是一种职业,跟教师、医生、甚至工人、农民一样,无非是安身立命的途径和手段。如此想来,你就会觉得,顶着诗人的头衔也蛮不错,到处都有人请你讲学,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露脸的机会越多,名气越大;名气越大,恭维你的人越多。到最后,人家看中只是你的名字,谁还在乎你写的是美玉还是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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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衣零   精华:衣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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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一场关于青春的梦,醒了,也就碎了。我们每个人都像小说中的“凤凰七子”一样,也曾为梦想疯狂,为梦想歌唱,然而一旦梦想破碎了,才明白现实是多么的残酷。也许物仍在,人已非,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我希望我们每个仍然在梦想的泥潭中挣扎的人,能够缅怀并且记住我们的纯真年代,为了年少轻狂的梦想,为了不谙世事的执着,尽管我们对现实妥协了,但我们并没有输的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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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远牵

    伊洛-凤凰七子-丹丹-凤城,我怎么从中解读到了洛阳与建安七子哩

    2016-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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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蝶儿

    又是致青春的那些故事,看来花老师的青春一定很精彩。

    2016-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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