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阎王"

《那些花儿》系列之二

作者:江城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2-27   阅读:

  
  1
  初一下学期,我第三次转校,遇到了眯眯眼。
  眯眯眼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看了一眼就疯狂喜欢上的女孩,只因她的样子和性格都像极了当初的小芳,就像石头初次遇到颦儿时那样喜滋滋地想:“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我常常寻找机会和这个妹妹走得近一些,想方设法让她注意到我,让她知道我曾经见过她。可是,迫于像夜游神一样在校园里游荡着的值日老师们的铁面无私,以及学校为了升学率而采取的法西斯政策,我一直没有机会让眯眯眼明白我的真实想法。我本本分分,自始至终只能装作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就更别提像那些被老师抓了个现行之后变成“重点教育对象”的同学们一样:在小树林里抓住心仪女生的手,心惊胆战地表白我、我、我喜欢你。
  虽然我对眯眯眼的喜欢是那样的小心谨慎,然而也有人用他的沉默告诉着我:他不高兴。
  这个人就是张七七。
  张七七,人生中第一个与我食则同席、寝则同床的好兄弟在一次校园活动上,为了眯眯眼动手跟我打了一架。老师要求我们三人各写一份检讨书。我从未写过检讨书。我厚着脸皮请写惯了检讨书的张七七替我多写一份,张七七答应了。
  我背着张七七将自己写的那份塞到眯眯眼的手里。
  眯眯眼站在我面前,咬牙切齿地说:“江小城,你很无耻!”
  我想,眯眯眼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了。我告诉自己,我忘不掉的只是小芳。既然如此,何不成全张七七呢?这时候张七七已不再找我说话。虽然我们依旧是同桌,桌面上也没有钢笔画出来的明晃晃的分界线,然而彼此内心却多了一道深深的看不见的沟壑。转眼一个学期结束了,我们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常常惊讶于张七七骨子里那股超强的傲气和我们彼此不主动开口言和那“莫名其妙”的姿态,直到后来上了高中,再次相遇时我们也依旧形同陌路。我期盼有一天我们能够体会“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那份大度和宽容。殊不知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停靠不同的驿站而后又不得不离开的过程,而更多的驿站我还没有到达。初二那年,已经习惯了像候鸟一样在不同的学校间迁徙往返的我被迫转到了一所新的学校。入校那天,老妈和班主任刚一见面,就双双热泪盈眶:“老同学啊,当年校园一别,如今生活可好?”
  从这一刻起,我知道若我不再当候鸟,那么四点半年的苦日子就要从此开锣咯。
  只过了短短二十四天,班主任猝然断定我是个性格内向的男孩子,调位时将我安排到了一盘由女生组成的对角棋里,我就在这盘棋的中心。于是,我的同桌又一次从男生变成了女生,美其名曰提高我的人际交往能力,提高同桌女生“小阎王”的学习成绩。

  2
  她的名字叫王小颜,调换一下就是“小阎王”。
  听到她的外号,大家就知道她平时有多么“可恶和邪恶”的。而她笑起来时同样有些眯眯眼。下巴尖尖的,小酒窝,皮肤雪白,除了左脸颊上有几颗雀斑之外看不到任何瑕疵,用如今的审美观来判断,是一个缩小版的白富美。她曾经有过无数个“外号”:假小子,神经病,中邪啦,摇滚女侠……但是我想除了“小阎王”之外,没有任何词语可以配得上她。不过,我从没有专门收集曾经为她做过标签的那些“词语”,否则我可以一口气念出九九八十一个。她是紧挨着我转到我们学校来的。
  那天正好是星期一,是个晴朗的日子,校长和班主任一同来到学校门口迎接她和她的母亲。王小颜如此例外,惹得同学们个个眼红心跳:“看来这个新同学的背景很不一般呀……”“校长大驾,给别人舔屁股去了……”“舔谁的屁股哦,她妈妈风韵犹存哦……”“对的,对的,嘴上长疮,舌头上长毛……”议论完之后也不忘再加上一句:所谓名校的校长个个都是势利眼。
  母亲微微笑着,非常客气地说:“以后小女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校长和班主任急忙点头哈腰:“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王小颜将手插在裤袋里,歪着头,眼睛望着别处,一面抖着腿,一面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好——啦——”
  话刚说完,母亲就温尔文雅地拍了她一下。
  我无比惊讶母女俩的言行举止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差,同时也仿佛知道为什么她的母亲说话时会那样地优雅客气。我看着她,就看到了她眼睛里那满满的桀骜不驯的光芒,慢慢地我也会明白,在这桀骜不驯的深处,原来也夹杂着许多无奈,许多柔弱。然而刚开始,王小颜并没有和其他同学产生过任何摩擦,她根本就是个绝缘体,让同学们既好奇又找不到与她接近的办法。于是,热情似火的同学们谁也不再将就她了。
  唯独我从来没有“明目张胆”地对她产生过任何兴趣,所以她一定以为我也是个奇怪的人。过了几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向我搭讪道:“喂,你就是江小城吗?”
  “是……”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啊?”
  “好……”
  “那你一直不找我说话?”
  “哦……”
  “来,把手伸出来。”
  “手……”
  “伸出来呀!”
  我将左手莫名其妙地伸了出去。
  “两只手都伸出来!”
  我又伸出了右手,她将我两个手掌拉开,仔细看了看,就开始喋喋不休:“你的生命线没有你老婆长,也就是说将来你老婆要比你多活几年。听说过男左女右吗?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啦!你看,中间这条掌纹就是传说中的生命线,左手这条线代表你,右手这条就线就是你将来的老婆。你看,你左手的生命线还没到手腕就没有啦,还差一点呢,右手的生命线虽然有一个分叉,但是最长的这条一直快到手背啦,这说明将来你的老婆比你命长。哎呀,你不服是么?不服有什么用啊,上天注定啦,你不服也不行啊!还有你看,这个分叉说明将来你要和你老婆离婚的。为什么?你和你老婆一路走到这里,然后忽然分叉,就是离婚了,分开了,而且这条短的恰好也离手腕差一点点呀,和你左手的差不多长,而这条长的呢一直伸到了手背,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吧,这条短的是离婚之后的你,这条长的就是离婚之后你的老婆。如果将来你老婆能活一百岁,你就只能活七十岁,我估计,你老婆可以活一百二十岁啦,都到手背啦,就像一个长命的老妖精,这样你也能活到八九十岁吧!知足吧你,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九十岁也不错啦……”
  她说话时将身子摇来摇去,像一朵在太阳下招摇的向日葵。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以后不叫我“江小城”了,就叫我“九十岁”。
  凭她的个性,不叫我“短命鬼”我就烧了高香。
  大家都以为,这下子王小颜找到了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接下来她俨然将我当成了生命中“最亲密”的朋友,有事无事都会跑到我身边来,“噼里啪啦”地说一会儿,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有什么,说什么,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仿佛她生出来不是为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是专门为了说话。虽然有时候我心里极不耐烦,但迫于她的热情和那股强势到足以掌控我的气场,也无可奈何成了她最忠实的听众。从此,我被迫和她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向食堂冲刺,一起去小食店里选零食……
  王小颜主动找我说话后不久,“置人于千里之外”的大门忽然敞开了一些。于是,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特别希望尽快地和这位全身散发着神秘气息而个性鲜明的小美女交上朋友。慢慢地,大家发现她越来越像一个“坏透了的假小子”:她常常“一不小心”就往同学们的画纸上泼上油墨,“一不小心”就在教室里把追来赶去的同学们伸腿绊倒,“一不小心”就用小刀在同学们的课桌上刻上了几个字……虽然如此,她依旧是许多男生心目中雷打不动的超级女神,暗恋成灾的白雪公主。作为“最亲密”的朋友,她常常毫不吝啬地将男生们写给她的纸条拿到我面前来让我评价:谁是大才子,谁是小才子,谁才高八斗,谁斗大的字写错了一箩筐。我毫不例外地被当成了他们情场上最大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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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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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有些美好,永远鲜活在记忆中,比如我的“活阎王”王小颜。此短篇语感很好,读起来十分顺溜愉快,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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