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警察显然为自己的到来并惊吓到小孩而挤出讪笑,并且不断干咳。弟弟不断向母亲身背挪去。母亲安静的表情荡起了笑意,显得沉稳和有条不紊,给高个子警察端了条长凳,又张罗着泡茶,茶是自家做的,在烧开的井水里伸张开来显得碧绿。
高个子警察变魔法一样从口袋摸出几个果冻,并塞进弟弟的手里,友好非常地说,“小朋友,别怕,警察是专门抓坏人的。”
不知道是高个子警察的友好态度还是果冻的诱惑,弟弟才磨蹭着从母亲身后出来,但还是机警地打量这个威严的警察。
警察对母亲泡的茶赞不绝口,并和母亲拉起了家常,“男主人不在呢?”
“打工去了,年底才回来。”
“你和孩子怎么没出去呢?”
“外面打工赚点钱多不容易,再摊上几张嘴,就积攒不到钱了。”
“是呀,都不容易呀。”高个子警察放下茶碗,好像并不着急走或者调查什么,他的友好让弟弟彻底放松了警惕,开始滋滋有味地吮吸果冻。
“家宝没有出去打工吗?”
“今年没有,因为要结婚,在后山养猪,结婚前刚刚出栏卖了。”
此刻弟弟已经吃完了果冻,开始大胆的向警察挪去,并悄悄地摸了摸那熠熠发亮的手铐。高个子警察摸了摸弟弟的头,问,“后山?后山远吗?”
弟弟突然插言说,“不远,就在村子后面,吃餐饭的时间就到了。”
“是吗,你经常去?”
弟弟继续摸着高个子警察的手铐,说,“不经常去,那次和几个伙伴去那里摘野果子,路过那里,结果来了个骑电驴子的警察,吓得我们赶紧跑回家。”
“警察?”
母亲笑的笑容依旧恬静,好像和煦的微风般荡漾开来,“什么警察,是兽医站的阉猪佬,那天穿了刚发的制服,结果把孩子们吓了一跳。”
高个子警察也笑了,有些无奈地感叹,“是呀,现在什么职业的都穿着制服呢,家宝有别的爱好吗?”
“他喜欢打麻将。”
这时,年轻警察走进来,在高个子警察耳朵边嘀咕了几声,高个子摸了摸弟弟的头,向母亲道了感谢,就匆匆出门去了。
3、自始自终,整个事情给人的感觉比较怪诞。自新娘报案以来,我一遍遍回忆起几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正因为微不足道,我觉得没有必要给警察汇报,怕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汇报遭到笑话。并且,大家一致认为最大的怀疑是李光,这个以前因为盗窃入狱的族人前半年刚刚提前出狱,堂哥新婚之夜,李光还忙前忙后帮忙,而且闹新房的当晚她喝得酩酊大醉。新娘报案那天早上,我在后山碰上了阿光,他扛着猎枪蜿蜒的小路上,晨曦给他身上罩上一道金边,他最后消失在墨绿的林子里。
三婶在阿光门口刻毒的谩骂,披头散发。但阿光那灶房卧室一体的房子始终禁闭大门,人们开始议论,特别是李明,添油加醋,好像他看到李光偷窃并藏于深山的某处或者将窃得卖于县城的某个古董收购商。
人们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就在结婚第二天晚上,趁着亲人还没散尽,厅堂里摆上了麻将桌,堂哥和李明,阿光和另一个堂叔李寿打起了麻将,新郎显然不在状态,没几圈就称头痛让出了位置,让新娘加如入战团,途中阿光的频频如厕所让人印象深刻,每每李明都说,“这个熊人掉厕所了,妈的,半天不回来。”可李光捂着肚子匆匆而回,说,“娘的,油气太重,加上喝了凉水,闹起了肚子。”
李光的遭遇我有体会,堂哥办喜事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开始拉肚子,母亲总是说我的肚肠不好,遗传了她的秉性。记得是堂哥新婚之夜,我就跑了几次茅坑,其中一次在印象中已经凌晨,月光下树叶上的露滴清晰可见。但茅坑上方的大樟树下的哭声尽管断断续续,但在阒静的夜里还是清晰可闻,老樟树是家族的风水树,长者讲述中赋予各种传说,使得这课树在孩子们心里充满神圣而神秘,夜里的哭泣声显得凄凉,让人毛骨悚然,我跌跌撞撞回家,母亲还没来得及询问,剧烈的敲门声之后是三婶焦急的声音,“弟妹子,弟妹子。”母亲披件衣服闪出门去,在一阵嘀咕声中,脚步声逐渐远去。
第二天散席的日子,防疫站的阉猪佬来了,宽大的帽檐让眼睛显得深邃,他总是有说不完的桃色新闻。肚子的闹腾我去茅坑的时候看到阉猪佬正嘀咕着和李明说着什么,不时意淫着暧昧的笑声,特别是李明的笑声很放肆,尽管茅坑遮住了视线,但依旧能演绎出那种淫荡表情。最后他们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依旧听到李明说,“这个娘们要能睡上一晚上,啧啧。”
他们唧唧哝哝的场景,让我回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情,阉猪佬穿着崭新的制服和新买的摩托出现在村头,一脸神气。那天母亲正在纳鞋底,弟弟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表达的意思在断断续续中辞不达意:村头来个骑“电驴子”的警察朝后山去了。那时我正准备去砍柴火,当我经过后山的时候,李明,阿光和穿着崭新制服的阉猪佬正在唧唧哝哝地谈论着什么,我决定就在养猪场后面砍柴,理由是砍完柴火可以看他们打会麻将,当我动手砍第一颗柴的时候,堂哥正抗着饲料走进养猪场,并卸下饲料,手也没洗,就走了进了自己的房间,阉猪佬最后一个跟进去,正用手上的帽子不断扇风。
我捆好第一把柴火的时候,到猪场喝了杯水,透过窗子,我看到整个房间已经烟雾妖娆,阉猪佬又胡牌了,是自摸红中“七小对”,只见阉猪佬嘎嘎大笑起来,光轩的大脑门随着笑声荡起得意的红晕,随之泛起皱纹,如微波荡漾。堂哥一脸铁青,把烟蒂狠狠扔在烟灰缸里,把面前垒好的麻将哗一下推倒。
鏖战正酣的四人并没有发现我在窗子外的偷窥,直到我去砍第二把柴火,让我意料之外的是,当我把砍好的柴火放在养猪场门口,然后走进养猪场的时候,堂哥正阉猪佬扭成一团,阉猪佬骂道,“一只破鞋,还以为拣了个宝,靠!”
堂哥眼睛喷着火,腾出只手一个勾拳,正打在阉猪佬脸上,崭新的帽子一下掉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躺在地上,随之阉猪佬也倒在地上,屁股正压在新的帽子上,他光轩的脑门因为挣扎而涨红,阉猪佬捡起帽子,起身就走,在路上突然转过身来,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说,“你有种,等你结婚的第一天我就来讨钱。”堂哥以胜利者的口吻怒斥道,“滚,怕你个熊!”
回去的路上,在我地央求下,李明把事情讲了个大概:堂哥把快结婚的准备给新娘子买金手镯的三千块钱输给了阉猪佬,后来从从阉猪佬手里借(打了借条)过来,阉猪佬戏谑说,要是把新娘子给他睡一晚上,借条也不用写了。堂哥勃然大怒说,光头佬,放你娘的屁!没想到阉猪佬也火了,骂起来,你以为你拣了个宝,靠,破鞋而已,也不去县城打听打听。
“事情就是这样,然后两人相互扭打起来了。”末了,李明乐滋滋地数起了钱,说,“不多,刚好两百,阿光,你呢。”但阿光却已经扛着铳蜿蜒在山路的远处,如移动的蜗牛。
4、当我赶到阿光的住所的时候,整个屋子围满了人,胖警察在门口维持秩序,小孩的顽皮让他相当恼火,因为孩子们的无休止地抚摸他腰上的手铐让他威严扫地,孩子们就像苍蝇一样,随着胖警察的训斥走开但马上围拢上去。透过窗子,我还是能看到阿光疲惫的眼神,眼睛爬满了红色的虬枝,地上放着一只山羊,脖子上的血已经把地板染的殷红。
高个子警察的目光变得温和,阿光神情坦然,有问必答。他们谈话的内容就像拉家常,好像有着某种默契。
“还好吧?”高个子警察竟然递过去一根烟。
“就这个样子。”
“听说你提前一年出来的。”
“是。”
“怎么,还是一个人过日子?”
“犯过事的人,谁敢嫁过来呢。”
“好好做人,只要真的悔改,还怕找不到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