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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前夜

当代世界出版社《乱世江城》6的摘与评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6-05-05   阅读:

    
  
  惠子
  
  单调的火车轮子像沉闷的鼓点撞击我的心。圣诞前两天,夜里,车窗外雪花飞舞。列车东行,身后留下了万家灯火。
  惠子睡了,包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垂着头,脸上印着拭不去的泪痕。师姐,一整天都在流泪,买糖果时流泪,买玩具时流泪,买圣诞老人的袍子和假发时也流泪。买的东西太多了,难道这能补偿分离七年的亲子之痛吗!我看到那圣诞老人假发假须,心里暗自叹息。这母子二人不但隔了七年苦苦思念的岁月,也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什么叫圣诞节?难道这是北满荒山中猎人之子所能理解,所要期盼的吗?可怜的妈妈!连自己亲生的孩子的名字都没有起,就撇下了他。又怎能知道孩子的兴趣和喜爱呢!怎样才能搏得他的欢心?用什么新鲜的玩艺儿,才能让他走近自己,走近他的生身之母呢?
  我的儿,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妈妈日夜在思念你。可是你怎能无动于中地站在那里,挖着鼻子,以陌生的眼望我!给你,孩子,这是圣诞礼物,这是巧克力……任凭她用大把的钱去购买果品玩具,任凭她把背包塞得鼓鼓的。眼泪还是在心里流。她盼望那一刻,又害怕那一刻。七年了,整整七年,难道你能让一个蒙族的小猎手,忆起婴儿时的哺乳吗?
  我给那祖孙二人买消毒的酒精、绷带和外伤药时,她哭得更厉害了。我只好向她解释说,他们是猎人,和野兽周旋,这只是一种安全的预防。我笑着说,如果我是圣诞老人,送这些可能比糖果更有用。她才破涕为笑了。是啊,就要见到自己的儿子了,你该高兴才是。
  我虽然这样安慰她,但心里也在悬念。从报纸上,从舞会上,我知道,在我离开一个月之后,十月份,日本人就开始了对山区的大规模的讨伐。战火就在猎人的身边燃烧,我买这些外伤药品,也是怕他们受到意外的伤害。
  火车的轮子就这样有节奏的,沉闷而单调的响着,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很兴奋,终于给小嘎鲁找到了他的生母。而且就是我的师姐。虽然我们有将近八年没见面,可是对我来说她还是那么亲切。我想起早年一起学习时的种种故事。善良、软弱而又多愁善感的惠子,常受向墨的欺负,我为她打抱不平。谁知道他们成了一家。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逃跑呢?向墨为什么又更名项东参加了游击队呢?本来,惠子可以从她父亲那里得到更多的帮助和保护,可她却只是偷偷地让办公室开了一封介绍信,拿了一把防身的手枪,只让我一个人领她前往。我望着她蓬乱的短发小圆脸和那脸上的泪痕,一丝怜惜浮上心头。此时,我忽然又想起那个爽快、刚毅而又妩媚的百合。都是日本女孩,性格却这样不同。我没忘记给她带圣诞礼物,她治好了小嘎鲁的病。惠子冻醒了,我让她坐到我身边,我给她裹上棉大衣,她歪到我身上,又哭起来。
  火车中午到了那个县城小镇。我和惠子简单地吃了一点饭,便去见百合。她忙得很,来了一些伤兵。我介绍了惠子,并送上了礼品,一盒巧克力,祝圣诞快乐。她道了谢,把我叫到一边,摘下口罩:
  “你看,明天是圣诞节,我什么准备也没有。”说着她拿出一把精美而锋利的小刀。递给我,笑着说,“我可不是让你和你的情人一刀两断啊。”
  “她不是我的情人,是我的师姐。”我笑说。
  “那就一刀两断吧。当然我说的是那种亲密。”
  “我和师姐真心感谢你,你救了小嘎鲁。”
  “我是医生,躺在这里的都是我的病人,无论是日本人、支那人还是满洲人,也无论是战士还是俘虏。”
  “你们医生应该受到尊敬。”
  “还有爱。”她笑着凝视着我。
  “你治病救人,我们百姓会爱你。有空闲去哈尔滨,我给你画肖像。”
  “一言为定。”
  我们握手告别。这时,已是下午两点了。
  小火车没了,惠子很急,去找站长,拿出来满铁的介绍信。站长看了,让我们搭下午三点去前线的柴油车前往,它也可以走小铁轨,从铁路上调来的。运木材的小火车也受满铁的调度。它去时拉弹药食物,回来拉伤员。上车检查时我带的一小瓶汽油惹了麻烦。但惠子对那日本兵严厉坚持,说走的路远,如不生火,要冻死。他们才答应代为保管,下车交还。就这样,我们在上次那个沟口下了车。
  天已昏黑,暴风雪更加猛烈了。幸好我熟悉道路,我们还借一点顺风。可是走了一程之后,明显的惠子的体力不济了。我说,停下吧,我们吃一点东西。她想子心切,不太情愿休息。但我下了命令。我们找了一个山坡下的避风的窝窝,放下了背包。我在雪下拾了些枯草、败叶和干枝,又拢了拢余烬中残留的树干,那是别人生火时用的。我用汽油和打火机,很快点起火来。望着眼前的一切,惠子又抹起泪,说把儿子留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理她。我把冻硬的“裂饽”(俄式面包)烤了烤,还倒了一点酒,我们边吃边说起眼前的事。我说上次是夏天,我和猎人走了一个小时,这次我们要在两小时赶到。在这样的雪夜里,最怕下山的狼,它吃不到食物很疯狂。我们烤火又吃了点东西,惠子的精力恢复了。她的脑子里便又生出问题:
  “彼得,你到哪儿都有人缘,特别是女人缘,我看,我那同胞,那女医生,是百合吧?她挺喜欢你。”
  “别瞎扯了。”我斥她。
  “你的日语不行,有很多微妙的词儿,你听不懂,我们日本女孩知道。看来,她还有点嫉妒我。这给我提了神儿。”她说着扭了扭,挺可爱。
  我把她背包里的东西,拿出一些放到我那里头。她又把手枪给了我。我们上路了。正当我们在风雪中挣扎,走得精疲力竭时,听到远处一阵枪炮声,同时望到猎人的住处一片火光。快走,有情况!我挽着她,踉踉跄跄加快了脚步。雪不停地下着。
  走近了,一看猎人的住所,全烧了,家没了。我和惠子,放下背包,向废墟里冲去。所幸,两间屋里没有人。我们身上的雪在热烟中溶化了,和汗水一起,湿透了。这时惠子拾起烧了一角的小棉被,大哭起来。
  我推断,这是老爹从箱子里取出来的,但没有拿走,为什么?人倒了?晕了?可能被拖了出去。拖他的人不知道被的价值。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让惠子扯开,她发现那支票还在。这时大青跑了过来,围我,吟吟地叫。驴和二青都不在了。
  
  彼得
  
  大青引我上山,我一下子想起――“神树”。便叫惠子随我来。我一路高喊老爹和嘎鲁。我隐约看到了树洞里有一个人影。稍近,突然,惠子嘶哑地喊了一声:
  “死人!”她说的是日语。
  这时听到一声野兽般地吼叫,同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射过来。惠子惨叫一声,倒下去。我走近一看,是投枪,嘎鲁射狼的那个。我急忙把它拔下去,用手压住她大腿外侧的伤口,乘势把她背下坡去。
  当我放她到院子里,打开背包时,在火光下看见血已湿了她裤子的大片。惠子昏迷了。我匆匆地用百合给我的小刀割开她的裤子。消毒、敷药、包扎。然后把圣诞老人的袍子,割下一块,紧紧地裹在绷带外面。剧烈的疼痛使她醒转来,她呻吟着。我想她昏迷可能是吓的。那样的急切来找儿子,却险些被儿子刺死!我开始憎恨小嘎鲁生活的原始、愚昧和野蛮。我大声诅咒,骂他们远离文明,这该死的史前的渔猎。想到寻子的亲情之痛,却落到如此惨状,我和惠子,抱头痛哭。哭着,哭着,她又笑了“我儿子还活着,他活着,是我逼他过上这种生活的。呜呜!”
  我从屋子里取出还没有完全燃烧的棉被,给她铺上。返身又爬上山。我不知道巴巴盖老爹是死是活,我憎恨日本军队野蛮的烧山。我憎恨他们践踏一切的跌蹄。你们为什么不刀对刀,枪对枪,汉子对汉子?烧老人和孩子的茅屋,算甚么武士!
  树洞里已经没人了。我大声呼唤巴巴盖大叔和嘎鲁。没有应答,空旷的山林里只有我绝望的嘶哑的回音在荡漾,可怜而又微弱。这时我隐约听到了驴的叫声,我想嘎鲁也会听到我,可是他不理我了。都是那该死的日语,那是烧他房子的人使用的语言。他感到我们威胁到了爷爷的冬眠。我不敢走远,怕狼拖走了师姐,急忙又返转回来。风雪扑着我炽热的面颊,我的衣服被树茬扯烂了。待我回到她身边,发现她又昏迷了。我担心流血过多,打开伤口处,果然又渗出一片。再在周围消毒,上止血药加一层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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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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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战火就在前面,危险就在身边,平安夜不平安,猎人的房子也不能幸免,主人公在生死之间,命悬一线,让人揪心,好在人性中的善良,是照亮黑夜的光芒。小说铺垫到位,真实可感;张弛有度,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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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谢老友井水的点评和赞誉,我视为友好的鼓励。

    2016-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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