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着那个女孩的面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当时他的脸是苍白的,却到底是倔强到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是完了。
那个秋天,许多人都在那股突如其来的冷空气中得了重感冒。
我一边不住的吸着发红的鼻子一边捏紧了手里装着感冒药的塑料袋,拖着疲累的身子顶着寒风往家走,然后在下一个路口看到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那一天下午的L市突然降下了倾盆大雨,在那场大雨中,有个手里提着塑料袋浑身湿透的女子在对着一把红伞下穿着白衬衣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哭叫着,过路的人都满目惊讶的看着那个雨中的女子和她面前的男人,当然,还有那个躲在男人怀里的女人。
沈徽安,你对得起我?
我把一切都交给你的时候,你在想着谁?
你答应好好爱我的时候,你拥抱着承诺我的时候,我没想到原来她也在你怀里听着这样的话。
未央,我只想有新的生活。可惜你的生活不适合我!
如果你的整个人已经被绝望填满,是生是死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那时候,我以为全世界都和我一样,空虚到摇晃着寂寞的外壳。
网络是寂寞者的救命良药,人们躲在纵横交错的网线和五彩斑斓的显示屏后面撕碎白日里暴露在人前的伪装。
即使中毒致死也依旧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我沉溺在网络上写着永远没有幸福可言的灰色小说,晦涩枯燥的汉字整齐排列在没有思想的文件夹里。
林出现的时候,我正坐在电脑前抱着一盏会变色的五角灯玩的欢快,是那种街头地摊随处可见的塑料塑形的玩具灯,它能缓解我在这种散漫深夜里的惶恐与不安。
林在电脑的那一端敲打着键盘,还没睡。
然后我在蓝色的小边框里看到自己漫不经心的回答,恩。
女孩子这样对自己不好。
人类通常习惯于伤害自己。
熬夜会让人老的更快。
或许我只是厌倦了长生不老。
在我发送出回复之后,电脑那端沉寂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下线的时候,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来整页的笑脸,橙黄色的小脸密密麻麻的堆砌在我的眼前。
我大概能现象出一个陌生人在对着显示屏点着鼠标时偷笑的样子。
刚刚去煮了夜宵。
嗯。
感受到我送过去的温暖了吗。
呵。
随后又是漫长的沉寂。
语音通话的提示框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我犹豫了三秒还是点了接听。
你干嘛?
只是想求证一下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如果我真的不会说话呢。
林在话筒那端轻轻的笑,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丝毫不理会我对他的排斥与敷衍,耐心的对着话筒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讲述他黑暗的成长经历。
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陪我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一夜的清朗话语和平淡回忆,直到天边泛起微光,窗帘外的城市跟着天地一起醒来,这是个少有的让我过得愉快的夜晚。
这之后林的头像灰了一个礼拜之久,期间我翻遍了这个多愁善感又干练聪明的男人空间里的所有动态,我抱着膝盖蹲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一遍遍查看着好友列表,对着屏幕上那个灰暗的头像干瞪眼。
半个月以后,林终于出现在线上。
提示过来的的消息繁杂而急促,毫无头绪的显示在与他的对话框里。
他说,未央,人生是不是所有发生的事都一定在劫难逃。
经理的打压,同事的排挤,工作不顺生活不顺,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面临终结。
林,你知道吗,如果想要绝对的安全,我们就只能跟同类的人生活在一起。
他说,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明,我是最适合你的。
同类的适合?
同样的绝望。
终于在最后,他说,未央,我想见你。
我们约在了长春路街角的那间咖啡厅,窗外是一片灿烂晴朗的蓝天,头顶的灯光柔和又美妙。
林坐在临街的窗边,午后娇艳的阳光打在他穿着白衬衣的肩上。
林抬起头来看我,笑得眉眼微弯。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林的眼睛,明亮而放肆的泛着微波。
林的样子完全没有了那天的低沉,声音爽朗又轻快。
我们像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下午,聊着各自平淡的生活以及无奇的琐事。
真正的高手,往往一招就能定人生死。
他说,未央,你太颓废,你该找个目标充实自己。
他说,未央,你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女子。
一个寂寞的女人和一个寂寞的男人相遇,两个寂寞的人在仅见了一次面之后就开始了同居。
我将自己的所有物搬进林的公寓,那是一间有着明媚阳光和足够空间的公寓,我把行李一一摆好,不过就是几本书和一些衣物。
林靠在门框上微笑着看我,未央,我就在隔壁。
我充分演绎了贤妻的角色,每天的任务就是打扫房间,然后把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光明媚的阳台上晾晒好。
也开始学着做各种各样的菜色,然后在桌上摆好趴在桌边等林回家。
他通常都会回来跟我一起吃饭,但有时我也会一整晚都等不到他。
林每天很早就出门,却要到很晚才会回来。
他的工作是四处奔波替他所属的软件公司拉赞助,通常都会是跑了一整天累到精疲力尽最后却什么收获都没有。
林下班回来,从背后环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颈窝处,口中滚烫的热气呵在我的耳边,未央,他小声呢喃着,有你真好。
我曾一度相信我们真的会天长地久。
直到林的父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们用鄙夷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那个中年女人不屑的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我是不会同意的。
那个窗外响彻惊雷的雨夜。
林站在我面前,一脸的伤痛和犹豫不决。
我固执的扳过他的脸,堵住了他的唇,眼泪落在他的白衬衣上绽开了浪花。
林,如果我走了,你会怎么样?
他看着我的眼神坚定又执着,我会立刻结婚,然后永远忘记你。
未央,我曾经以为我爱你已经深入骨髓。因为我没法不容忍你的坏习惯,你的小性子,以至于你的一切。我甚至觉得可以为你放弃我的所有,但是等到真正需要忘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你。
我们只是厌倦了,厌倦了漂泊无依的感情。而在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彼此。
林的目光闪烁着,未央,你要快乐。
我会快乐。
我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我又搬回了那间狭小黑暗的公寓,房东太太在看到我身后的行李箱时笑得一脸深意。
回来啦。
嗯。
我们面对早已洞明一切的旁观者,什么也不用多说。
林的人生依旧在走,从他朋友的口中得知,前段时间他刚拉到了一个巨资的广告赞助,在公司里的地位一路飙升至势不可挡。
他是那样一个出众的人,即使生活在他面前不停地翻滚涌动,他也永远都能沉着冷静的准确把握住时机。
只有我的时间停在了那间两室一厅的明亮公寓里。
我在爱情和理智面前,再一次选择了驻足不前。
一个月以后,林结了婚,婚礼上的林看起来格外英俊,他的父母站在门口接待宾客,脸上扬着满意的笑容。
我躲在酒店入口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美丽大方的新娘子,我见过那个人,她是林的公司董事长的千金。
我终于明白林的父母分外开心的原因,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
我最后一次把脑海里那串号码输在了拨号界面,直到林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我一个音节也不敢发出来。
喂?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