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恩让的麻雀梦魇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6-14   阅读:

  
  我很清醒。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我和一个村子的,还有现在和我一个楼住着的三叔。说村子,这话已经过时了。过去这里是麻家寨,村里的人几乎都姓麻,除了嫁过来的女人,比如我的母亲。据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一户姓麻的人逃难经过这地方,觉得地广人稀,有荒田可以耕种,又没有兵匪骚扰,就住了下来,生儿育女。那时候,都是自己人,前后左右都是亲人,都长得比较相像,后来越繁衍人越多,人越多就越不像了。比如三叔,和我家还是比较近的自家人,还没出五服,但是我是圆脸,三叔是长脸,唯有不变的是一个麻姓。到现在,虽然说都是姓麻,这个麻和那个麻写法一模一样,但是人的一切都千差万别。
  现在这里是玛嘉小区,是为了安置这一带拆迁的农民专门建的。因为地址在原来的麻家寨,所以大家要求把小区叫做麻家小区,以纪念我们的从前的快乐和今天的无奈,但没有被同意,最后力争的结果,才得到这么个谐音名字。这里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苍蝇和苍鹰能一样么?虽然是谐音,都在天上飞。
  说到天空,我也不由得也把头抬起来,让视线向上45度。以前的天空是很高的,只有鹞鹰飞翔的地方算作天空。天空是很大的,比现在的这个让高大楼房压挤的天大了无数倍。鹞鹰们会从天上俯冲下来袭击麻雀或者别的小鸟。也许那时候也有麻雀掉下来的事实,但是,我没有亲眼看见。如果我看见,也会说麻雀从树上掉下来了,麻雀从房上掉来下了,没有什么大不了,也不会郑重其事地告诉别人。那时候房子很低矮,最多是二层楼,大树比房子高,也高不了多少。麻雀们也飞不高,在树丫间飞舞,或者在屋檐下造窝,经常落在地上,没有妄想。
  四、母亲
  春天,适合破土、搬家、开花和怀念往事。村民们开始大举入住,小区的人口多起来。小区的麻雀和我们原来村子的麻雀似乎一样多了,有时感觉小区的麻雀更多。我觉得这应该是一种错觉。也许是因为小区是新建的,树木很小,树冠不大,就那么几根枝条,落上几个麻雀就特别明显。但是,一只麻雀从天上掉下来,这无论如何是不能小看的。
  夜已经很深,像病入膏肓。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刺眼的屏幕。新装修的房子,没有太多和太琐碎的家具,显得空旷和荒寂,像废弃荒芜的村庄。墙壁上却很殷实,像被一个拙劣而贪婪的农人作务过的土地。到处画满奇奇怪怪的画儿,不合逻辑的蓝色的树木,突兀得一点儿铺垫都没有的大朵大朵的花……我坚持在这样不和谐的气氛里寻找关于天上的掉麻雀的原因,却查到许多关于梦到麻雀掉下去是不祥之兆的帖子。对这些乌七八糟的封建迷信的东西,我是不屑一顾的,而且对于麻雀掉下去的事情,我是亲眼所见,并不是做梦。
  突然,我听到楼下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的一声巨响,然后接着是母亲的声音:不好了,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我赶紧跑到母亲的卧室,看见母亲站在窗前,浑身哆嗦,一手指着窗户,嘴还在重复着那句话:掉下去了。我看窗户阳台上,一个很大的花盆不见了。大概是母亲不小心把它推下去了,吓着她了。我扶着母亲坐在床上,安慰她说,不过是一盆花,不要怕。
  已经零点了,母亲还站在窗前干什么呢?估计是失眠了。我很惭愧,我觉得母亲这样状态,可能和我说了有一只麻雀从天上掉下来有关。母亲一开始也不愿意搬迁。她说农村人住惯了自己的房子,住到楼上咋下来呢?我说有电梯。母亲说听说什么地方电梯出事,掉下来把人摔死了。母亲最担心的还是在哪里种地呢?后来经不住别人诱惑,说住楼房如何如何好等等,也就信了。自从搬到楼房以后,很少下楼去,晚上长时间失眠。
  我继续探究。撇开麻雀掉下去的怪异,就说花盆掉下去,也不是一个单纯的事件。它是母亲推下去的吗?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许她觉得这个长在半空中的花草实在是太怪异了,要让它们下去接接地气。或者,是母亲患上了抑郁症,想自杀,正要爬上窗户往下跳的时候,不小心先把花盆弄下去了。这个突如其来地方事件,打断了她的思路和并不是很成熟的计划。
  或者,像我的前女友,也是唯一的女友说的,我们家族是麻雀的后代。母亲虽然是外姓之人,但和我爹这个老麻雀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也学会了飞翔的技巧,说不定是想借着明亮的月光的掩护,飞到楼下的空地上,释放内心悬浮的焦躁和紧张。
  五、梦境
  半夜里,我从我的梦里逃出来,心跳得哗哗的。我终于知道了噩梦的厉害。原来总以为梦不过是一种睡眠的状态,现在才知道噩梦是就像一个巨大的夺命箩筐,把做梦的人扣在底下,让你经历一回生死惊心,最后又一把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可是,要是它有一天发呆了呢?没有伸手拉你怎么办?太可怕了,做什么都不要做噩梦。
  我梦见自己在天空中飞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飞,而且飞得这么高,这么自如,好像曾经拜蝴蝶蜜蜂为师。我并没有为自己会飞而高兴,相反,我是为自己如何降落而发愁。我从树顶飞过。树上开着黑色的花朵,样子和大小有如鸡蛋。我没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我也从来没有尝试过从高空落在一棵树上。
  我的目光从树的枝叶间穿过,看见下面灰白色的僵硬冰冷的水泥地面。一头牛在地上行走。不,它不是一般的慢悠悠地行走,而是弓着身子,很吃力的样子,像在拉犁耕地一般辛苦,而且样子很古怪。不过,它要是真的拉着犁,走在春天的泥土里,向着鲜花和绿草的深处走去,身后红色的泥土泛起一般的浪花,一定是很美的。可是,它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是一种病态而已。牛瘦骨嶙峋的背上落下几只麻雀。我想我也应该落在牛背上,啄着甜美的虱子和臭虫,让它载着我慢悠悠地走。
  但是,我落不下去。我很沉重的身子奇迹般在天上飘。我突然明白了这是做梦,而且我明白,一旦我醒来,就不会再飞,还会突然掉下去,重重地掉到地上,一定会摔死的。我好怕死。我在落下去之前,不断叮嘱自己,千万不能醒来。可是我又落不下去,梦迟早会醒来的。我惊恐万状。有一些麻雀也在周围伴着我飞。我在想它们是不是三叔、父亲、母亲或者其他麻姓族人们幻化而来的,也同样存在着降落的问题和焦虑。我想起一个成语叫做骑虎难下。我此刻这种飞翔,何尝不是梦寐以求的,就像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奇虎炫耀一样,可是却难下来。
  把自己的胸膛打开,让你看看我的心。我其实不是那样喜欢新奇和冒险的个性张扬的人。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我老成稳健,喜欢沉静和按部就班。我会整日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看树的影子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里,看街道上走过的人永远不变的样子,看着母亲和三叔们脸上的一成不变的皱纹,还有飞来飞去的麻雀们总是穿着那件灰色的衣裳。有一天,村里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桶,桶里放着一支笔。他在墙上写了一个字:拆!字是用红色的油漆写的,因为没有干,所以,横竖撇捺都开始往下流血,满墙的血腥味道。
  突然,我的梦醒了。我和麻雀们都掉下去了。我重重地掉到地上,全身很痛。我伸手一摸,是在床上,我还摸到一只麻雀。没有摸到血迹。
  六、童年
  今天,我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在十楼上看见楼下有人罗雀。三四个小孩子,躲在一个花坛的后面,手里攥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是在地上支起的一个箩筐。这样的景象,只在我小时候有过。我自己也曾经像他们一样,在麻雀没有地方觅食的冬日,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罗雀。在一边等着麻雀们自投罗网的时候,那个紧张和兴奋,与他们如出一辙。我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了,感觉激动而眩晕,下面的景象似乎旋转起来。
  可是,我觉得在这样城市化的住宅小区,罗雀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在桃花烂漫的春季。树上有肥美的虫子,麻雀们不会上那些幼稚的勾当。虽然觉得面前的景象并不真实,我还是在注视着他们的举动。突然,绳子飞起来,箩筐扣下去了。几个孩子飞也似的的跑过去。他们趴在箩筐边,欢跃着,叽叽喳喳,正在想办法把扣在里面的麻雀捉住。我忽然感觉到麻雀真可怜,就这样被捉住了。这几个孩子也许不会像我小时候,把麻雀用尿尿泥裹了,然后烧着吃,但也会把麻雀折磨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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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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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老道成熟,通篇的种种意向,都在述说着农村人搬到楼房里的不适和对泥土的向往,中间部分梦见自己变成麻雀,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最精彩。小说最后以麻雀在城里安家象征着人要适应,所以新生活重现开始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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