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听大姐的话，马大财七十岁那年，衣衫褴褛的回到上湾村时，马六虽心里疙疙瘩瘩，嘴上还是叫了声爹，把爹扶进祖传的老屋，他们的家。后来，马六要不是想来城里发展，不想着自己就这么一辈子窝在老屋的话，伺候马大财的事当然全是他马六了。
　　在三个女儿家轮番住的马大财，近两年也不知犯哪门子邪，隔三差五的不是怪罪上湾村的地没了，就是骂上湾村哪家占了他的田，总要跑到上湾村闹一场才省心。三个月前，还为老屋后面那颗歪脖子梨树被人砍了，闹得整个乡镇府不得安宁，谁劝也没用，直到马六来了才罢休。
　　爹啊，爹，您这回又是什么事闹呢，到底哪招惹您了。马六在心里直嘀咕，脚下油门踩得更紧。
　　3、
　　仅仅两个小时，马六便赶到了上湾乡镇上。马玉华家在镇上的东头，三层楼，一楼门面，玉华自己开了个小超市。
　　马六远远就望见玉华超市门口围了大堆人。马六的车还没熄火，玉华已满脸泪水的奔向了车前。
　　六儿，你算是来了，爹要砍人，你快去。
　　马六沉着脸走进超市内，只见马大财举一把砍刀，脸红脖子粗的在喊，你去不去，不去我就砍了。
　　爹，你在做什么？马六大声喊道，并伸手夺去马大财手中的刀。
　　马大财见了马六，立马成了条抽去筋的蛇，垂下脑袋，不敢看马六。
　　您到底怎么啦？说呀。
　　这时，玉惠进来了，说，还能有什么事，就上湾村的老屋北角的事。
　　原来是老屋隔壁的马文强家砌新房，新房子刚巧把马六家的偏屋遮去了一半，马大财认为是马文强欺负人，故意这样做的。其实这事马六清楚，马文强在准备砌房子之前，就跟他说过。在马六的眼里，反正那老屋也是百来年了，自己不会再在那居住，遮住就遮住无所谓。同样，当马大财为这事在玉惠家闹得不可开交时，玉华昨晚本是去玉惠家劝劝马大财别，谁知她一句“爹，他文强好歹也是我们的堂兄弟，遮了就遮了，又不是别人”的话刚出口，马大财抓把椅子扔了过去，吓得玉华连茶也顾不上喝跑回了家。谁知马大财还是不罢休，大清早又赶到玉华家来寻死觅活，非逼着玉华把文强家房子撤了。
　　六儿，你看，手臂都青了，要不是我反应快，那椅子砸来不残怕也要伤。玉华抬起受伤的左臂，一块淤青。
　　马六皱紧眉头说道，这事文强早和我说了，文强又不是别人，遮就遮了，反正我又不回那屋住。
　　什么？你个无用的家伙在说什么。本来还垂着头的马大财听此话，又蹦了起来。
　　马六没理马大财的叫嚷，而是示意看热闹的人散开。
　　败家子马六，你是翅膀硬了吧。无用的东西，你要不把老屋给我弄好，我打死你。马大财已举起扫把要劈过去。
　　爹，你打我们不要紧，怎么可以打六儿呢。玉惠脸红脖子粗的拦住马大财。
　　你闹够没有？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人看笑话。马六没好气的冲马大财吼道，准备上二楼倒茶喝，才记起今天自己要办的大事，心里直嘀咕，该死，青儿得骂人了。摸摸身上，才发现手机扔在车上。
　　折身取回手机，上面全是青儿的未接来电，整整十个。
　　该死，他妈的真该死。马六暗自骂自己，刚准备拨小青的电话，小青的电话已过来了。
　　马儿，你在干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不是说了今天不跑车吗？小青的声音虽焦急，但仍和昨晚一样温柔。
　　马六暗暗松了口气说，青，对不起，我来上湾乡了。
　　什么？你一声不吭的飞到了上湾乡了。小青的音量加大了。
　　没办法，咱爹有点事要处理。青，你别生气。
　　小青一听是为他爹的事，火气马上大了，马六，你给我听着，我才不管你爹有什么破事。你说，这房子是买还是不买。
　　买，买，买……
　　马六吐出一连串的买字。在电话里好说歹说，承诺买房的事全交给小青办理，她爱怎么处理都行，只要她不生气。抚慰好小青，他又转身进房，望着还捏个扫把的马大财，他才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说吧，你要咋样。马六冲马大财摊开双手。
　　玉惠冲马六摇摇手，扶马大财坐下说，爹，你在这坐着，别闹，我和六儿他们商量个办法后，咱们再去文强家。
　　这时，玉敏夫妻俩也骑摩托车赶来了。
　　4、
　　上了玉华家二楼，玉华丈夫李自立也在。
　　马六不禁暗叹，二姐夫不愧是在外跑生意的，爹在下面南翻了天，他却若无其事。
　　说吧，姐，商量什么事？是不是老头又要翻天了？玉敏扑向沙发问。
　　四姐弟中，数玉敏性子像男人大大咧咧，玉惠稳重，玉华急躁，只有马六有点黏糊像女人。
　　你呀，就知道嚷嚷，六儿要晚来一步，我成爹的刀下鬼了。敏子，你看，这是爹昨晚打的。玉华又掀起袖子。
　　玉敏扑哧一笑说，你这点算什么，你没看大姐头上那包，真大，还出血了呢。
　　马六一听，忙奔到玉惠身边，抚摸已结了痂的大包，心疼的连声问，怎么回事？姐，谁疯啦，这么打你。
　　还能有谁，咱们爹呀，爹疯了，为老屋的事真疯了。六儿，你是没在家没看见，他闹得我们姐三个没半分钟好日子过。我们好的、歹的话说尽了，他反正就是那句要老屋。老屋他个头，想那老屋，我就想我那死得冤的娘。玉华噼里啪啦的一大串话，连眼泪都说出来了。
　　玉惠摆手说，好了，其他事就别说了。六儿忙，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六儿，姐问你老屋怎么办？
　　马六摇摇头说，还真要去拆文强的屋呀，算了吧，我才不做那缺德事。
　　那能怎么办？就让老头子这么闹吗？玉华问。
　　再闹，再闹的话，只怕死的不是老头子，而是我们姐弟。玉敏说。
　　是呀，就他那性格，不依了他，只怕到时他会杀了我们。反正他拿我们出气又不是一两回了。玉华哼下鼻子说。
　　对马大财的性格，马六是太了解了，姐姐们的担忧一点也不假，一旦没达到他马大财想要的，所有坏的事情都会发生。想到这里，马六打了个冷战，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姐姐与姐夫他们，他还真没主张了。说实话若是别人，他还可以发发脾气，甚至还可以捋袖子骂两句。可这是生他的爹呀，正如大姐说的是他永远也摆脱不了关系的亲爹呀。此刻，马六的心纠结成了团，既在为姐姐挨打的事心疼，也为越来越不可理喻的爹伤心，当然他还得为城里房子的事操心。
　　一直没说话的李自立开口了，听我说几句好不好，把老屋撤了重新建，与马文强家的平齐做，怎样？爹说撤马文强家屋那是不可能的，把老屋翻新也不可能了，已经百来年了，翻新的钱比重新砌屋的钱还要多。你们说呢？
　　对、对，二姐夫说得有道理。爹争这争那的，我看无非也就是个面子问题。他一直好面子，看人家做新房子，心理能不难受。玉敏的丈夫宋军立马附和。
　　玉惠微微一笑说，妹夫说得没错，我也正是这么想的。爹这辈子就好显摆，而今老了反而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他当然难受。你们说说有哪个老人愿意住女儿家，女儿家在再好，也不是他自个的家。六儿，你说呢？
　　马六还没开口，玉华已接过了话，住女儿家怎么啦，是你薄待了他，还是我与敏子薄待了他？建房子，建房子，钱呢？指望六儿吗？六儿与小青结婚证扯了两年，可人家早说了要买了房子才能摆酒席呢。他自己的窝都没着落，我们再添个担子给六儿，不妥，真不妥。
　　玉华的话说得马六心里又是一团乱麻。是呀，自己的房子还欠一把钱，再砌房子，钱从哪里来？即便是去偷，他马六既没那功夫，更没那胆量。
　　玉华，你急啥，我又没说把担子给六儿。我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你们商量，你看这样好不好，砌房的钱，我们三姐妹负担，估计做个平房也就八万来块，我是老大出三万，玉华、玉敏一人两万五。这钱也好，砌房子的事也好，全交给六儿处理。我们要出面的话，一来六儿没面子，村里人会说他在城里混了好几年，连房子都没本事做。二来我们毕竟是女儿，有人会说我们逞能。这么多年，我们姐弟咬牙拼死拼活的干，也还不是想做给村人看，替咱死去的妈争口气。你以为我硬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了。坦率说，我就怕马家又闹个什么新闻来，让别人看笑话，嚼舌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