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城东城郊外七十公里处一座古旧的庭院里,新铺青石砖面,三五青竹,四季花栽七八株,一口八角深井,一张石台,三个石墩。
石台上置壶酒,时明月清风,却不见人。
咚咚咚,门外三声敲门声,一刻从屋里出来一个女人,月亮照着她面容姣美,一身素白,水墨印花的复古古风裙,黑发高挽,耳际间随意散落几缕碎发。
她踩着高跟鞋快速穿过院落到院门前,双手开门,外面一个面相一般,身高不过一米七,年龄三十多点的男人,眉眼俱欢,装束简朴,T恤牛仔裤,手上拎个旅行袋,看着开门的女人,开门的女人也盯着他,两相有五分钟光景,男人笑:“白芷若,我想好了,我再不逃了,我们重新开始,把昨天的爱情作废。”
“林叶名,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作废就作废,世界与你不是很便宜?”白芷若柳叶眉倒竖:“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
“不好,真的不好。”林叶名一面说一面跨进庭院反手合上门:“听我说,在离开你近四个月的日子里,我自己批了自己一个月假,做了一个一人的任性旅游,去了你曾说过的几个小地方,然后再回来上班。”
白芷若冷哼声骂他废话。
他不理,只说他回来认真做了一次反思,但是没有结果,他瞅眼她,她一直冷视他的眼睛,冷声:“没有结果才是你林叶名本色,永远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随后又是狠剜眼:“当初千寻万找找到这处院子是你,没一年,你就后悔,说什么不方便,不利于朋友圈发展,你需要烟酒,需要卡拉OK,需要麻将牌友,只唯独不需要我,我已经把你想要的都还给你了,你也很决绝地走了,现在回来做什么?”
“你知道成佛需要修练的过程,我不似你是古墓派传人。”他一脸严肃。
白芷若呸声:“我白芷若不是小龙女,你也别把自己套杨过,你就天下第一俗男——林叶名。”
“是,我是俗男林叶名,我认了,亲爱的,你快上菜吧,我知道电话回来,你准做了我喜欢吃的菜。”他无所谓,吊儿郎当地笑,大步到石台前坐下,提鼻闻闻又笑:“我闻到冬菇鸡汤香,老婆。”
“呸,老婆是你叫的?”她立着不动。他却自拿起酒壶长饮几口放下睃眼她:“还楞着,快点,快点。”他连下两个快点,白芷若恼上来,趁他又举壶抬后脚跟狠狠踩他一脚,痛的他掑牙咧嘴,生硬咽下还没入喉的酒,仰眼她一脸温恼,他仍是笑:“亲爱的,这脚我不跟你算,有青梅酒在前,明月照庭,美人一脚也颇添诗意。”
白芷若冷着的脸失笑,他还是她的他,一张好卖弄嘴皮子的嘴依然如故,心情微转,自去厨房上菜,来回三趟,林叶名不用眼睛看,凭香味他都知道是些什么菜,已是仲夏的天,有凉拌藕片,蛋炒秋葵、辣炒河虾、介沫猪蹄、清蒸鲫鱼,新鲜时蔬全是就地取材,乡下地方这是最好的菜了,不贪享山珍海味,但也是水里地上,跑的游的都有,他极满足的头不抬的低头食用美食。
离家近四月,他原只想做个自由人,被现下时髦用语鼓惑,以为生活的苦闷来源于内心刻意积压的情绪,闷结于心,不敢放开不快和愤怒,谨小慎微地做着一个都市人,虐待自己也虐待别人,人生不能做到一种豁然大度,不能以一种达观的心境走入自己的生命,于是他出走自己,逃离妻子——白芷若。
妻子白芷若是间服装公司的金牌设计,和老板签下合约是她一月有一半时间是自由身,不需要日日打卡上班,自从他买下这处院子,大半时间都在这里度过,除上班没有特别事情她决不呆在市内。
他没有妻子样的自由身,他和朋友合伙开了家杂志社,因此他的应酬是可想而知的,纵是正常娱乐亦无可厚非。
他当初提出买这所庭院完全是为妻子服装设计采撷自然灵感,谁知道他把自己困进去了,不能兼顾两头,郁闷开始在体内滋生,他象掉进了无尽的黑洞里,渴望寻找属于自己的新道路,他试图说服妻子回到城中的家去,白芷若没有同意,两个谈崩他亦不管许多,在桃花盛开的春天出走了,出走前他还是做了一件极紧要的事,在入室的房檐上装了一个电子眼,他好掌控家里动态,他自是不放心妻子一个人,电子眼装好,他留下一张纸条,简单几个字:若,结婚证我带走了,你别找,我会在细雨黄昏的时候想你,但不会问候,你知道我们夫妻多年并不需要这些虚词。
他看了好几遍字条,他能想见白芷若看见他的字,她的怒会如何覆盖她美丽的容颜,他把她一个人孤冷的丢在这座清寂的庭院里,她听不到他的声音,见不到他的人,她一个人独对一场花事,看花开看花落,看花雨飘零,他知道不应该选择这样一个季节离开,他知道他的残忍,但他还是决定了。(他带走结婚证是怕她生气找结婚证出气,三下五除二撕碎,那可是麻烦。)
他放好结婚证,抬手看看,想想,取下了结婚戒指,和颈项上的玉坠穿在一起,手指上没有戒指的束缚他觉得极舒服,笑了笑,出门折了一朵桃花夹在钱铗里,一打开就可以看见,如今那朵桃花已褪色,而在他眼眸里依然灼灼其华。
“林叶名,你不要象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似的,你是非洲难民还是叙利亚难民?”白芷若上好菜在他对面坐下,恼眼他的吃相。
“亲爱的,我不是非洲难民也不是叙利亚难民,林叶名是白芷若的难民,OK。”林叶名终于抬起他的脸,这张五官平凡入到人群都找不到的脸,在半壶青梅酒下肚后光彩四射,如染了红晕的昙花般耀人眼睛。
白芷若剜眼他,伸手摸把他脸颊啧啧摇头:“真是个狠心人,一点没想过我,没有一点‘为伊人消得人憔悴’的模样,你怎么好意思回来见我?”
“老婆,看你说的,好歹我也是家小杂志社的总编,你只知道说这句却是还有一句‘努力加餐饭’你忘记了。只有我更好的活着才能证明我平时有听你的话,将你的一点一滴记在心理,离开你时自然而然用上。”
“呸,你个没良心的,脸皮竟是厚的没羞耻。”她往他碗里勺鸡汤放冬菇。
“不厚怎么做白芷若的老公。”他染红的昙花脸更加彰显:“若,老婆,虽然离开你快四个月,我没有找到突破自己,却仍算是在蜕变中回归,我穿上你三月里推出的男装回归真原款休闲装,我觉得我自己帅呆了,象王子放归自然纵情潇洒。”
她歪头再次打量深看他几眼,还真穿得不错,牛仔裤,她是用的墨黛色软料,T恤用纯棉料,浅绿上面飘片白,稳重不失青春飞扬,富有稳健的生命力,设计时她原本便是以他性格、素质为设计理念,他没有辜负她,她微微抿嘴笑下。
林叶名自是得意说:“你知道老公我从来不会让你失望,我能深切体会你每个主题内容下的内涵主旨,在你古风另一款里的模糊的青瓷蓝里,我觉得你是想去景德镇看看,也是你说的小地方的第一个,因此我第一个地方去的就是景德镇。”说着他沉默不语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芷若,白芷若见他突然停止不言问:“如何不说了?”
“我看到他们日复一日的在一堆泥胎前的执着,有时连饭都顾不上,一个馒头就是一餐,我很感动,也很惭愧,想到你的工作,其实一样,你为了一张设计稿要花很多心思,常常也是深夜不睡。”
他有些哽咽又看着她不说话。
白芷若摇头笑了,媚眼看他:“我原以为你会还带身花雨回来向我沾沾自喜,却没想到你禅寂看花归来,有番了悟。”
“我不敢说有了悟,但我真实的懂得在我们生活重复昨天的程序间,其实是有不一样的,我们总在累积资本,累积成果,累积时间的厚爱,那是一种厚重的承载。”
“你是越发说的深沉了,俗男,下面你准备说什么?”她撇眼他笑,挟了块藕片塞进他嘴里。
他嘴咬藕片咽下说:“我知道我错的很离谱,错过了春天陪你看花开,然,好在夏天的花一样繁盛,你看那树紫薇是不是极美?是不是合了叶梦得《虞美人》下阙: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说着转脸不尽清欢,殷勤为白芷若斟酒连饮三杯交杯酒,推开面前的杯盘,拉白芷若进怀,取出电脑,打开网页,输入他的网址说:“三个多月你不问我,我也知道你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