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信息,我的心只是颤了一下,最让我胆战心惊的是表格右上角贴着的那张逃犯的两寸彩色照片。我不知道之前那些围观的人是不是看到相片才吓得跑掉的,反正我看到相片的第一眼,就觉得浑身的筋骨发软,还有一股凉气直往背心里钻。
相片上的人长着一张锥子脸,头发有些轻微发卷,眉毛稀稀拉拉,鼻梁很高也很窄,像一把挂着的弯刀。逃犯的嘴唇很薄,右下颌有一道疤,像蚂蝗——不!更像条鼻涕虫紧紧地伏在贴近他脖子的地方。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脸上的肌肉不由得地抽搐了几下。我心虚地看着相片上的那个男人,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发出幽幽的寒光。我打了个寒战,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怪不得镇上人心惶惶,谁也不清楚逃犯会不会逃窜到集镇上来。我再也没有心思填肚子或采购什么东西了,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多待一分钟,可能就多一分危险。
“嗨!你说这政府真舍得下血本,十万块钱——十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对于我们这个拉屎都不生蛆的地方的小老百姓来说,一辈子可能也挣不到这样一笔钱!”
“真是活见鬼!”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后面的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竟然毫无察觉!我责备自己掉以轻心的同时,手不自觉得摸了摸别在后腰上那把铁锥。后面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已经堵住了我的去路,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紧张的样子,索性站在原地,把草帽压低下来,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站在身后的那两个人并没有在意我,堵在我左后方的人等右后方的人把话说完,就接着说:“王二,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的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也不想想,逃出来的是什么人?如果不是个狠角色,政府也不会花这么大的价钱来捉拿他了。”
右后方的话音刚落,那个叫王二的人就带着不屑的口吻说:“张老三,你娃就是喜欢壮别人的胆子,灭自家的威风。狠角色咋了?杀人犯又咋了?难道他不是人,长有三头六臂——我王二会怕了他?你可别忘了,我们可都是杀猪的出生,我就不信尥不倒他一个逃犯!”
站在我左后方的张老三语重心长地说:“王二啊!不是我要说你,你小子就是见钱眼开。你以为这钱当真有那么好挣?你也不好好想想,监狱是什么地方?没吃过猪肉,难道你还没见过猪跑?”
王二硬着脖子“啊哈!”一声后,说:“我没吃过猪肉?我王二逢场天哪天不……”
张老三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了王二的话说:“得得得,你王二是吃过猪肉,我承认——还吃过不少的猪肉,都快把自己吃成一头猪了!”
王二有些不满地说:“张老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吃猪肉——就把自己吃成猪了?”
张老三叹了口气说:“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王二气休休地说到:“谁是秀才谁是兵嘛?你什么意思嘛?张老三!”
张老三说:“王二,你不要不乐意。你也不好好想想,那监狱四周都是高墙不说,你没听人说过那上面还安有密不透风的铁丝网,只要一通电闸,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个杀人犯能从这样的地方逃出来,没有两把刷子,能逃得出来?”
王二提高嗓声说:“他有两把刷子算什么,我还有几把杀猪刀哩!只要他落到我王二手里,我看唰唰两刀不灭了他!”
张老三干笑了两声,接着又叹了口气。
王二说:“张老三,你阴阳怪气地笑什么?你看你还叹上气了!你聪明,那你到是说说看——这个杀人犯会不会逃到咱们镇上来?”
张老三讪笑着说:“我又不是半仙!你问我,我去问谁?”
王二摩拳擦掌地说:“说真的,我到真希望这逃犯能逃到咱们镇上来,这样我也好见识见识他的身手,你也好看看我王二怎么收拾他!”
张老三说:“收拾个屁!人家的人还没出现,我们就已经被人家给收拾了。”
王二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他提高嗓音说:“谁被收拾了?你是说——这个杀人犯——已经收拾了我们?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张老三说:“可不咋地!”
王二打了个顿,问到:“张老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怎么晕晕乎乎的——没整明白哩!”
张老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王二,你小子的脑袋瓜是不是被猪给拱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故意和我装蒜?”
王二闷声闷气地说:“我是真不明白,张老三你就别再卖关子了——我们怎么——就被他给收拾了?你快说说——快说说!”
张老三沉默了半晌后说:“王二啊!你到是看看这镇上现在还有没有人敢到这外面来逛街买菜?大家看到这个通缉令都吓得屁滚尿流关门闭户,害得我们猪肉也没法卖出去。如果这杀人犯真逃到我们镇上来,那还得了——那还不把人吓死?到时候,我们还做屁来的生意!生意没有了,还有屁来的饭吃!”
王二“嗨”了一声如释重负地说:“我还道什么呢!有我王二在,怕什么嘛?如果他真敢来,凭我王二的身板,三下两下准会把他拿下。到时候,不光有饭吃,还有十万大洋可以拿哩!”
王二说完就在胸脯上“砰砰”地拍了两下。我微微侧过头,看到他正喜形于色地沾着口水做着点钱的动作。
张老三撇了撇嘴,说:“王二,不是我要打击你小子。派出所的人都不敢打包票能抓住他,你说你又算哪棵葱,能三下两下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逃犯拿下?算了,我不和你瞎掰了,掰也掰不清楚,今天这光景猪肉怕是没得人买了。我要回去喽,省得老婆娃儿在家里担心受怕。”
张老三说完转身走了,王二被呛在原地,我想趁机离开,没想到王二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然后朝张老三走的方向大声嚷嚷着说:“张老三,你看看,你说大家都关门闭户不敢出来,这不是——还有一个——在这儿唛?”
王二把我的胳膊抓得生痛,我强作镇定地问:“王——王二,你——你要——做什么?”
王二像根藤蔓一样猝不及防地扭着我的胳膊把整张脸从我的帽沿下探进来,一股臭哄哄的猪毛味夹着一张肥胖油腻的脸在我脸上吐着热气。我赶紧捂住口鼻,忍气吞声地把要骂出口的“变态”两个字生拉活扯地从牙缝拖了回去。
王二打趣地说:“唷嚯!你是谁呐?想不到你还认识我王二!”
我故意掩着面“突突突、突突突”地咳嗽。
王二掰开我的手皱着眉头说:“你看上去很面生啊,不像是本地人的样子!”
我一面张着嘴“突突突”地咳嗽,一面努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王二看了看我,又侥有兴致地去看公告栏上面的通缉令。当他的眼睛落到通缉令上那个逃犯的相片上时,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抓在我肩膀上的手更用力了,我浑身哆哆嗦嗦像筛糠一样。
王二放开我的胳膊哈哈大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胆子够大,原来也和那些人一样——是个怂苞!不就一张通缉令嘛,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瞧你!竟然吓成这个样子,还一个大男人哩!唉……”
我恨不得把头钻到衣服里去,王二又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说:“兄弟,也难怪你害怕!连张老三那样的人都害怕,瞧你这瘦胳膊瘦腿的——啧啧!怕也是正常——正常!哈哈……”
我低着头抿着嘴没有吭声,王二猫着腰上下打量了我一翻,笑着大摇大摆地走了。王二走后,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朝四平山方向奔。
四平山离集镇也有二十几公里,集镇、四平山、监狱,如果把这三点看成一条线段的话,集镇在这段线段的中心点上,四平山和监狱分别在集镇的东西两端。
德旺大叔说原来政府想把监狱的劳教农场设在四平山的,就因为四平山的地形太过于复杂,如果有罪犯逃跑的话,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才换到了别的地方。
“也得亏换到了别的地方,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挪到什么地方去安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