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随口答到:“嗯!现在不想喝,先搁在那儿吧!”
我把塘瓷盅搁在灶台上“活活”笑了两声说:“外面的雨——好像小了!”
男人终于收回了视线,他挑起眉头瞥了我一眼说:“你想擀我走?”
我赶紧辩解到:“没——没有的事,我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男人打了个哈欠走到窗户旁边,把挂在窗户口的蓑衣掀起一个角往外看了看说:“之前听人说这四平山像个谜宫,还真是的,我白天进来后在里面转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找到出路。这黑灯瞎火的,想要转出去,简直是做梦。”
我一面漫不经心地拨拉着火塘里的火,一面用眼睛挂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男人突然扭过头来猛叫了一声:“老乡!”
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男人把整个后背抵在门上,摆着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忐忑不安地问到:“什——什么事情?”
“听说——昨晚,有个杀人犯从几十里外的监狱逃了出来,不排除——会逃到这个方向来。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男人一边用试探的口吻问,一边表情复杂地打量着我。
我张大嘴巴,故意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一样。
男人“嗯”了一声,他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嘬着嘴巴,把他吸进口里的烟雾吐成一个个烟圈朝我砸来。我用手在面前挥了挥,那些烟圈还没来得急砸到我身上,就乱作一团,最后像游丝一样飘着飘着不见了踪影。
男人扬起一个嘴角说:“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四平山?”
我又摇了摇头。
男人略有所思地说:“我是特意来——考察的!这次,也算是不虚此行——没白来!”
“考——察?”我一边颤巍巍地问到,手一边不自觉地朝后腰移去。
男人猛吸了一口烟,透过烟雾,我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在灼热地打量我。男人没吭声,我忍不住又问到:“你来——考察——啥?”
男人还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的心开始发紧。屋外的雨越下越小了,风还在“呜啦呜啦”嚎叫着紧一阵慢一阵地刮着,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可怕,空气像要凝固了似的,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我佯装挠痒,手已经顺利地摸到了后腰上铁锥的手柄,男人咬了咬嘴唇吊着嗓着说:“你真不知道?”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男人又嘬起嘴巴吸了一口烟,等那些烟雾在嘴里停顿够了,他的鼻子才像烟囱一样让它们从鼻腔里“呼呼”地排出来。男人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了笑说:“你不知道,你们这儿可是块宝地!我今天在四平山转了几座山头,发现这里的土质很适合种药材,比如种天麻、三七、人参什么的。”
我“哦”了一声。
男人接着说:“只可惜我只转了几座山头,还有好几座山还没来得急去看,雨就下起来了!我想——暂时在你这里——住下来……”
我愕然地看着男人,男人提高嗓音说:“放心吧!老乡,我会加倍付给你食宿费的,最多打搅你三两日!如果顺利的话,半年之内,我要在这里建个基地——大规模地种植药材。如果你愿意,到时可以聘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工资奖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男人说着大摇大摆地朝里屋那扇房门走去,我不由得慌了神,赶紧跳过去拦在他面前。
我扬起手臂“哎——”了一声说:“你不能——不能进去的。里——里面——不方便,”
男人看了看我,对我挤挤眼睛,会意地笑了笑,便打着哈欠又回到了火塘边,抱着胳膊躺在身后的柴禾上打起了盹。
“砰!”
里屋传来一声闷响。
男人一下子睁大眼睛机警地问道:“什么声音?”
我故作镇定地说:“没——没什么!可能是野猫子把什么东西——绊倒了!”
男人“哦”了一声后,又懒洋洋地躺在柴禾上,不一会儿功夫,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我一点睡意也没有,里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像是有人在地上滚动着。果不出我所料,当我把软塌塌的男人拖进里屋的时候,德旺大叔已经从床上掉在了地上,他嘴里紧紧地塞了一个布团,手脚被牢牢地绑住了,在地上扭来滚去地挣扎。
我在德旺大叔陷下去又被布团塞起来的腮邦上拍了两下,德旺大叔停止了挣扎。我朝他笑了笑,起身摁了一下电视的开关按扭,十几秒钟后,屏幕亮了,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雪花。我学着德旺大叔的样子,在电视的顶箱上拍了几下,雪花不见了,屏幕上又出现那个可恶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播音员。
播音员像播讣闻一样用低沉凝重的声音不厌其烦地播报着杀人犯出逃的新闻。我刚到德旺大叔家聊了一会儿家常,德旺大叔想招呼我看电视,他打开电视的时候,这个播音员就在播报这则新闻。
我盯着电视骂了一句:“妈的!”然后啐了口唾沫在地上。
播音员从屏幕上消失了,取缔他的是一张用表格形式打印的通缉令。我把兜里的那张通缉令掏了出来,电视的镜头在慢慢推进,我也慢慢朝屋里一块破了一个角的镜子靠近。电视镜头落在逃犯的相片上,相片越推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最后占满了整个屏幕。
屏幕上,逃犯长着一张锥子脸,头发有些轻微发卷,眉毛稀稀拉拉,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发出幽幽地寒光。逃犯鼻梁很高也很窄,像一把挂着的弯刀。逃犯的嘴唇很薄,右下颌有一道疤,像蚂蝗——不!更像条鼻涕虫紧紧地伏在贴近他脖子的地方。
我摘下头上的草帽,仔细注视着眼前的镜子。镜子里出现一个瘦削的男人,男人长着一张锥子脸,头发有些轻微发卷,眉毛稀稀拉拉,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井,发出幽幽地寒光。镜子里的男人鼻梁很高也很窄,像一把挂着的弯刀,他嘴唇也很薄。
我把头微微扭向左边往下拉了拉高领衫的领子。我清楚地看到,镜子里的男人右下颌也有一道疤,像蚂蝗——不!更像条鼻涕虫紧紧地伏在贴近他脖子的地方。
我仔细比对,镜子里的我与电视里的那个逃犯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不同外,长相完全一模一样,我对着镜子冷冷地笑了笑。
德旺大叔“呜呜”地叫着,他试图去接近那条软耙耙已经不能再动弹的鼻涕虫。我慢慢靠近他说:“德旺大叔,你就不要再费力气了,没有用的。这个讨厌鬼是自找的,他帮不上你任何的忙!。”
我在鼻涕虫的身上狠狠踢了一脚,鼻涕虫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德旺大叔目光如炬的瞪着我。
我抽身回到德旺大叔跟前,蹲在他旁边慢悠悠地说:“德旺大叔,你的眼神真好,电视屏幕上刚出现逃犯的相貌,你一眼就认出是我——真是好眼力!呵呵……”
德旺大叔还是“呜呜”地叫着,我把手里的草帽扬了扬说:“德旺大叔,你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你看我刚一敲门——说想讨口水喝,你就开门让我进来了。不过,你的屋子一点也不好,到处都在漏雨!”
见德旺大叔执意要去接近那条鼻涕虫,我便把软耙耙的鼻涕虫拖到德旺大叔旁边。我刚把他俩并排着躺在一起,外面又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