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海棠
一
海棠第一次见到秦生的时候,是在一座开满了海棠花的院子里,粉嫩的海棠花开满了院子,院子的地面落满了花瓣,踩上去软软的,些许隐藏在泥土中,仔细一瞧,竟还有些可爱。
秦生在树下舞剑,他的剑舞得极好,他手中的剑经过的地方,簇簇花瓣都会倾泻而下,落了他满肩,他的双眼没有一丝感情,冷冰冰的,他突然回头看着海棠,随即立马收回剑,经过屋檐下离开了院子。
虽然秦生的那个眼神冷冰冰的没有感情,也没有冲海棠笑,但是海棠却沦陷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海棠的脑海总会浮现出那天的一幕,海棠花,舞剑的男子,他转身的背影的潇洒,还有他那冰冷的眼神,无一不牵扯着她心里每一寸的感情。
但那个院子,是花楼的院子,那日海棠去买个丫头,在院子中遇见了秦生。
后来,海棠为了可以和他接近些,把他那冰冷的眼神改变为温柔,且只为自己温柔,她进了花楼打杂。
可自从她去了花楼打杂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秦生。
一日的夜晚,月光皎洁,海棠独自去院子中扫海棠花瓣。
忽听“突”的一声,有人跃了红墙进了院子。海棠丢下竹扫跑去墙边。
秦生穿了白色的衣裳,但是胸前却被染成鲜红,他看见海棠的秀鞋上的海棠花,抬头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望着海棠。
海棠看见秦生,心里的弦子再次被拨动。
海棠救了秦生,秦生答应帮她杀一个人。海棠端着海棠糕饼放在木桌上,笑说,你如果真的想报答我,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那日屋子外下了很小的雨,海棠花瓣纷纷飘落,海棠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却得到了真实的回答。
秦生擦了擦那把还沾有血迹的剑,皱着眉头,坚定的说,海棠,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且行且停,你不一样。
秦生刚说完,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进了屋,对秦生甜甜的笑。
阿珍。
秦生很温柔的唤。
秦生跟着那位叫做阿珍的女子出了屋子。
海棠来不及悲伤,便被自己服侍的百合姑娘叫了去。
自那次见面以后,海棠有一月左右没有再见到秦生。
再次见到秦生时,院子中的海棠花早已枯完,只剩下枯枝的海棠树,满园的枯木。
在阁楼里,海棠为百合梳妆。
海棠望着院子里的枯木心不在焉,把百合需要的玉簪弄成了翠摇。百合摘下翠摇,温柔的对海棠说,这一个月来,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海棠坐到旁边的木椅上,失然说,这个院子,是不是住着一位男子,总是持剑,冷漠无比。
百合思索了一会,笑说,是秦生吗?我听说他是这花楼的老板,但很少见他回花楼,具体的住所,谁也不知道。不过他好像是江湖上的人,不会和咋们这些不能武功的平民有任何交集的。
秦生,海棠从百合那里得知了他的名字,真的不好听。
海棠走出阁楼为百合打水,在院子里再次见到了秦生。
秦生抱着剑靠着枯木发呆,海棠站在屋檐下看着秦生,没有了一如既往的花瓣和细雨,在这样一片单色的枯木里,秦生是唯一的颜色。
海棠就那样远远的看着秦生,秦生也一直没有发现,她真想就一直这样下去。
发呆的秦生没有注意到角落一把闪亮的匕首正向他刺来。
海棠的脑子一热,冲过去挡在了秦生的身前,匕首刺进她的胸膛,鲜血从她的口中与胸膛喷涌而出。
她没有力气转身,背对着秦生软软倒下。
二
秦生的怀抱和他的人一样,一点都不暖。这也许是海棠的心理,因为她一醒来,就看见秦生紧紧握着阿珍的手温柔的说,等她好了,我们金盆洗手,再不问世间情仇。阿珍低着头含羞的笑,秦生低头在她眉间那颗痣上落下一个吻。
待阿珍走,秦生才注意对海棠已经清醒。
永远都不会有人会去爱一个只见过几次面就说爱的人。
海棠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她虚弱的笑说,秦生,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在院子中舞剑时看见的那个女子。
秦生莫名其妙,他沉默。
海棠继续笑道,那个女子是我,我从那次看见你的眼睛,就沉迷了,它好像午夜的大雪没有温暖,我却喜欢那样的雪,它就像你的眼睛。
秦生抱着剑走向海棠,海棠想再给他一个温暖的笑,不料她抽动了身子,鲜血从胸膛渗出。
秦生褪去她上肩的衣裳。
她的皮肤就像她所说的午夜的大雪那样白皙,鲜血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如此刺眼,秦生作为一个杀手,见过太多的如此的画面,可他从未仔细的去看过它们,海棠体内鲜红的血让他感到眩晕。
三日后下了一场大雪。
秦生抱着剑准备离开,海棠从身后深深的拥抱他,带我走吧秦生,这深院中看不到你,看着海棠花瓣落了又开,不如看你那如冰雪的眼睛。
阿珍站在高高的屋檐上海棠并没有发现,而秦生却抬头看着阿珍,阿珍浅浅的笑。
秦生轻轻推开海棠,像是海棠花瓣轻轻的飘落,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海棠说,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爱的人在你的上方,我们快成亲了,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到我。
海棠抬头看着屋檐,冰冷的雪落进她的瞳孔,冷冰冰的疼,阿珍对海棠浅浅的笑。
海棠看着秦生一点点消失在院子中。
她为秦生挨的那一刀,还在胸膛隐隐作痛呢。
海棠真正的哭了一场,她爱上了一个从未相识的男子,是秦生。
雪落在海棠的脸庞,冰冰的,她发现她已经不喜欢午夜的雪了,包括那双如雪的眼睛。
海棠离开了花楼和深院,但每年的海棠花开时,她都会去院子,期望可以看到秦生,那双如雪的眼睛,还是住进了她的心中。
秦生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叫海棠的这个姑娘,他会一直和阿珍在忘世的日子里共度余生。
直到第二年海棠花开时,百合踏进了他和阿珍的木屋。
百合端着秦生自家的浊酒,笑说,秦生,我查到十年前在白玉山作案的人了。
那时的阿珍,已经有了他们自己的小生命。
秦生问,谁?
百合起身准备离开,醉蝶山的人,你那个小师妹,孟海棠一家。
那时花楼的院子里的海棠花已经开了,秦生要离开阿珍,回到那座深院。
阿珍像当初海棠深拥秦生那样拥抱秦生,她哭着说,秦生,放下吧,我们的小生命就快到来了。
秦生轻轻推开阿珍,就像当初推开海棠那样的了然,他轻声说,阿珍,我除了放不开当年发生在白玉山的惨案,我还放不下当年的小师妹,孟海棠。
秦生扬长而去,阿珍也像海棠那样,哭了一场。
海棠回到院子中赏花,海棠开得正好,满园春光。
海棠转身,秦生冰冷的站在她身后。
那是秦生第一次对海棠笑,他裂开嘴角,温柔的对海棠笑,双眼充满了阳光。
海棠却笑得如平常,她笑说,海棠花开得真美。秦生走向海棠树下,伸手摘下一株海棠,转身别在海棠的发间。
海棠对他一笑,伸手将发间的海棠拿下来,蹲下插在土壤中。她起身对秦生说,秦生,我要成亲了。
秦生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他看着满天飞舞的海棠花,和谁?
海棠绕过她离开院子,边走边说,不重要。
这重要,海棠,我娶你。秦生大声对她的背影喊道。
海棠的步子停在了院子门前,再也无法挪开。
这些年,她一直爱着一个从未相识的秦生。
她背对着秦生怅然的笑说,秦生,你我从未相识过。
海棠的眼角滑落一滴不明显的泪,她满目忧伤,离开了院子。秦生独自站在原地发呆。
我永远不会来这院子看花了。海棠想。
海棠大喜之日那天,下了纷纷扬扬的小雨,外面的海棠落了满天,纷纷扬扬,惊恐人心。就像她第一次遇见秦生那天,只是男子不见了,还有那双如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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