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了,以前有心愿,还可以一直老天真下去,对世事不闻不问,现在苏与我处于弥留状态,我要学习孤军作战。
中午与灿出去午饭。
都是他一个人玩的把戏,独角戏,我这个天字第一号刁蛮牌的洋娃娃便落得如此下场﹗
我的当务之急不是要挽回苏的心,我的第一要务应是努力将自己由一只洋娃娃变回一个人。
我的思想忽然之间被开发,双眼看出去一切灵通如水晶。仍然爱苏,仍然有创伤,我的情操忽然提升,观点角度大变。
压抑我成长的是苏,塞翁失马的故事又在我身上重现一次。
真没想到在吃虾仁米饭的时候我会突然觉悟。
抬起头来,看到灿明澈的双目。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又像是问我说:无论做哪一一类型的寄生虫都是行不通的。永远不要依赖任何人,靠男人是不靠谱的。
那日吃饭由我买单。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日,既痛快又心酸。
下班后我去把头发剪成短发作为纪念,纪念成长。
自己在房中换上了新衣服,对准镜子然后笑至眼泪滚下来,号淘大哭。
没想到苏会抽得出时间来看我,介在两女之间,我得到的时间分配还是大份的,哟,宝刀末老,看样子旧人不比新人差。
这样想的时候,自己都吓一跳,怎么能如此自嘲?又几时学会玩世不恭?
我怎么忽然由小天使变成老妖精?
我不得不接待他。
苏一副为难的样子,我随他去,不去戳穿他。
这时我心如清风朗月,了无牵挂,一路上反而说些笑话引他发噱。像:“最近真走运,公司里又升了几个人,大家都有得玩,独我眼睁睁被升职。”
他道,“你一向不在乎。”
“不说而已,我很势力的。”
“但你家不是条件很好吗,家有不如己有,求人不如求己。”道理不但多,且精,理论一套一套。
看得出苏爱听这些。
日子过去,他仍末向我摊牌。
此刻他一三五在我这边,二四六在她那边,星期天属于他自己。
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位小姐大方,我也不能这样持续下去。
真的不能失去他?
现在要拿我的灵魂来换哩。
我爱他多一些还是自尊更多?
争?
我自小没同人争过什么。我是家中唯一女孩,没有人与我分享玩具衣物,难道就这样静静地安于现状,默默揍受一三五苏的编排?倘若不,那么就等于把苏往那边送。
我一有空便用手托着头思考这个问题,真是折磨心。
最后我苍白而潇洒的下了决定。
当周末平安过去,苏兄来电垂询之时,我说:“今天晚上我有约,不能同你吃饭。”
他不相信双耳。
通常来说,踌躇志满,左右逢源的人,都不会替别人想。
他认为两个女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终于说:“那么星期三好了。”他非要跳过星期二不可。
即使心在流血,我也忍不住笑,“星期三再说吧。”
虽然伤心,感觉却比从前好!不必排队轮候,不必强颜欢笑,努力做作,企图表现得比另一位小姐更好。
认输算了。
注码是五年的时间与感情。
幸亏苏也放了五年进去,我有点幸灾乐祸,从头来过,对他来讲,也挺辛苦。
星期三他又来找,我痛苦至极点,如回光返照,反而把持得定。
我说:“我不行,苏,我要跟领导出去应酬。”
“你不是最讨厌应酬?”
“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然一辈子没得升,”“你那么急于向上?”
“还是升职加薪比较靠谱些,你说是不是。”
“那么明天吧。”
呵,大牺牲,居然把某小姐的期让出来,不得了。
“明天我要休息,医生说我再不好好睡,很快会倒在街上。”
“……”
“再见,苏,或者星期天下午看看有没有空,我不确定。”
“……”
我挂上电话,伤心地手握手坐在沙发上发呆。
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我好久没睡觉了,总做乱梦,梦境同现实一模一样。
有位女友说,感情受创伤后十多年,还在情绪低落时,做梦看到那男人冷冷同她说:“你不过是想我同你结婚,”虽然此刻他跪下求她,她也不屑,但她还是会做那个梦。
拿起两个月前的照片看,不相信变化这么大,从明天起,我得保护自己。
从明天起,我对人对事对物看法不一样。
从明天起,我笑容渗入苦味。
从明天起,我不再敢任性放肆。
我换上玫红色睡衣,上床睡觉。
这一夜睡得比较正经,晚间去厕所,听见自己的叹息声,醒来天已亮。
这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现实生活中残酷的事情层出不穷,我认了。
比这再坏再黑三千倍的事还有呢,恩爱夫妻被病魔拆散,结婚二十年纪念那日发觉配偶在外头早生了孩子……
我至少还有将来,现在甩我我太幸运了。
黑如墨斗的将来也还是将来,如走入一条隧道,全黑,没有一丝亮光,全靠双手摸索,谁知道呢,也许前面一片光明,也许在这隧道里跌一交,从此就出不去。
别的不知道,吸烟倒真的吸上了瘾。
灿送我一个进口打火机,非常豪放。
吸烟也不坏,很能镇定神经,夹一支香烟在食指与中指间,百病消散。
静寂的时候,可以听到纸烟燃烧。
苏曾经爱过我,毫无疑问。
星期天,他打电话来,问我睡醒没有。
我很礼貌的告诉他,我正在洗头,请他稍后再同我联络。
然后拿上包上街。
之后电话有没有再响我不知道,我想,他应当知道我要同他分手。
无处可去,在市区踟蹰,东张西望,在大酒店的咖啡座喝茶时,有游客前来搭讪,以为我是做生意的女人,我客气的微笑道:“我不是……”
并不恼怒,做职业女性要强大之原始本钱,由此可知我色末衰。
实在逛不下去,只得回家。
倒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息,努力熟习一切新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苏还是找上门来。
我给他一杯牛奶。对了,喝牛奶也是新习惯,我这个人可算脱胎换骨了,从今天起,我要自己心疼自己。
天下太平的时候,我可以做孩子做到五十岁,但一开仗,炮火轰轰,人一下子长大。
他开口了。
“我们之间出了事。”他说。
可不是,经过五年恋爱,我都认为已成定局,谁知还来个这样的插曲。
“我们别假装没事好不好?”他说。
我抬起头来看看他。
“我承认是我不好,是我把持不定,我……有其它的约会,已有半年。”
半年,这么久?我所知不过三个月,原来已有半年,真可怕,一直蒙在鼓内,我真是个笨人,竟没看出蛛丝马迹。
“她……那边也已叫我作出抉择。”
我很意外,她倒是比我狠,才几个月就有信心与我决一死战。
我喝完牛奶,再倒一杯。
不知怎么回事,我不想迎战。不是没有精力,而是精力不可浪费,尤其是战利品不过是苏这株墙头草。
于是我冷冷的看着他。
“我知道现代女人最受不了第三者,我很快会作出决定,这些日子来,我也很痛苦,这五年也是我宝贵的五年,一个人有多少五年呢。
他忽然文艺腔起来。
我目光更冷,像在冰箱冰过一样。
“再给我七十二小时。”他说。
我气得胸口发闷不得不发言。
我说:“苏,你有全世界的时间,你不必以我为重。”
他听错了,惊喜地以为遇到红颜知己,“你肯等我?”
我摇头,“不。”
虽然不等他,时间也这么过,而答应等他,至少还有个希望,但我没有这么做。
为求把事情简化,我撒个谎:“我已另外找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