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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耶,运耶?

作者:浪白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10-17   阅读:

    (一)
  原本是过去财主家院落,座北朝南,三进四合。这二进、三进有窑洞,有瓦房,还有过厅、绣楼,都是砖瓦木料结构。头进院落就窄小了,虽然也算瓦房却是土坏墙,专供长工、短工或零工住。
  到1949年,一个土改,贫苦农民便把这院落的大部分房间分了去,变成一个杂姓大院,人丁旺盛,其乐融融。
  有一老汉姓多,名来喜,叫多来喜。土改时他分到一进院的两间房,即一进大门的首户。他虽说最穷,却是个外来姓,没啥族亲,因此分得不肥。
  多来喜本人独生,他自己也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多有福,老伴下世早,儿子眼看就三十来几,该娶妻成家了,却首因无房而一推再推。早想盖房,但又谈何容易。从土改历经大跃进、大炼钢、大锅饭、大饥饿什么的,计划经济、统购统销下,没见有谁起房盖屋,家家户户一个穷逑样,没钱。特别是独生子,自古以来大都过分溺爱,养成懒散习气,过一天算一天,既没积蓄,也没进项。
  到哪儿弄点钱,给儿子娶媳妇呢?
  “快把女儿嫁了吧,那不就有钱啦!”有人劝说。
  “她还小啊!”
  “小也嫁了吧,迟早是个嫁,早点嫁了还省饭呢。”
  多来喜心想,这倒也是,谁给的彩礼多就嫁给谁。
  于是十块大洋,另加七十五块人民币,就把女儿嫁给一个拐子。
  女儿起先不肯。多喜来说:“这孩子,拐子怕啥,人家会‘看风水’,挣活钱。”
  虽说已是新社会,但远山乡村,父母之命依然重要。女儿也为了她哥,还是嫁了。可钱还是不得够呀,再从哪弄?
  到了夜晚,点一盏昏黄的油灯,多家父子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各自含一支旱烟锅,好一番吞云吐雾后,多来喜突然钻出被窝,光身子跳下炕,找出一根饺子皮捍面杖,在炕头锅台上敲:“梆梆梆,梆梆梆……”
  儿子多有福好心奇怪,问;“做啥你,爹?”
  老多压低嗓音说:“咱这院原先是财主家的,最近财主家老四退休回来住了,他一回来,就有人说,土改前藏了金银财宝。”
  小多一听,眼亮了,问:“藏哪儿了?”
  老多说:“总跑不出这个院子!”
  小多来精神头,也光身子跳下地,操了根面条捍面杖,在四面土墙上敲:“咣咣咣,咣咣咣……”
  老多很生气,斥责:“小声点,让人听见?”
  “听见怕啥,这是咱家呀。”
  父子俩还利用夜的掩护,把砖头地面刨开过,结果连根银元的毛毛也没发现,白出一身臭汗。
  多希望这屋的某一部分,敲起来是“澎澎”的空洞声,然而没有,好像都是实心的。
  那时候,城市找对象要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五六百元就够,而乡村有了两大件也就成。然不少人家买不起。
  女儿孝敬老爹的两瓶高粱白酒,多来喜舍不得喝,又买了二斤月饼,八个。送给村支书,求人家批块宅基地,硬着头皮盖新房了。
  (二)
  盖新房首先拆旧房,主要是还要利用旧房顶的砖瓦、旧房基的石头,还有大梁和檩子。多家父子都算力壮,除盖新房请几个邻居帮忙外,拆旧房都是亲自干。
  那心里还有个小九九:万一拆出金银来呢?
  然而,当父子俩就连锅台都铲平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一个铜钱,别说金器银元了。
  接下来,就该拆毁、清除那堵后墙了,这堵后墙的外边就是大街,当下只剩半截,重要的是那一溜条型奠基石,还可以再利用。
  有人说:“几块奠基石又不值多少钱,这半截后墙你就留着吧,一为你省点清除的力气,二为这个院落有个守护,要不明朗朗的成了野地。”父子俩人心眼好,觉着在理,又瞌睡给个枕头,欣然答应。
  多喜来盖好三间新房,一间自己凑乎着住,两间算儿子婚房,接着就托人找儿媳妇,另愁彩礼从哪儿弄。
  且说这院落里及附近居民,已有不少第三代,特别是那些梳锅盖头、留后纠纠的小男孩,一个比一个淘气顽劣,有大门他们偏不走,偏要翻那半截子院墙,追逐嬉闹,权当滑溜梯。翻得时间一久,磨得那墙头光溜溜、土腾腾,路人掩住鼻子或笑或劝,匆匆而过。
  一天黄昏,大人们都回家煮饭,附近的孩子们放了学却不急着回家,把书包往街角一扔,又去翻院墙打闹,不料“涮朗”一声响,一片白花花的圆形东西撒露出来,还有黄灿灿的练条子。
  那个退休归乡的老四,正好从生产队打麦场,弄了一箩头麦糠回来,准备夜里蒙火用,一眼瞅见那白花花,惊呼:“蛇、蛇!”
  吓得孩子们一哄而散,四处逃窜。
  老四则三步两步过去,直往麦糠里搜索,并用麦糠掩盖。孩子们一看老四如此,很快明白了,又一哄而聚,扒墙的,拾零的,甚至到老四箩头里抓狂的,来了个哄抢。
  老四慌忙挎着箩头,猫腰溜走。
  干透的土墙哪来什么蛇,而是金项链和银元什么的。原本腊纸包裹,塞在后墙的土坏中间,其位置高度恰好在锅台张贴“财神爷”处。想当初大概是来得急,把这个位置挖开掏空,藏好填实,抹泥封妥后,又用“财神爷”画掩盖。因为紧挨灶火,干得也快,容易掩人耳目。多少年来,天天生火造饭、洗锅涮碗,金银财宝就在眼前手下,却谁也没有发现。最后以一种特殊方式暴露,天意耶?人欲耶?
  多来喜父子俩,就连肠子都悔青了,急忙去找老四,说“这大洋从我家后墙掉出来,是我家的。”老四说:“土改时,你分得是房子,不是大洋。这大洋肯定是我家的人所埋,还是我家的。再说,也没几个,都被娃娃们抢去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两个”……
  不要白不要,多来喜讨了两块大洋,老实地无可奈何、垂头丧气走开,从此见了村邻,不再肯搭理他们,特别是老四。
  (三)
  个把月后,公安知道了,开着警车,响着警笛,声势浩大地来了,看了现场,找罢老四找孩子们,还找了多家父子,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原先藏了多少,老四拣去多少,孩子们哄抢多少,公安搜走多少,是上交国库了,还是中饱私囊了,空留下许多“哥德巴赫猜想”。
  不过,也没有多少,就那么一丁点地方能藏多少,你以为是掘了始皇陵、则天墓?但要盖十间八间砖瓦房,风风光光娶门儿媳妇,再给自己找个老伴,还是绰绰有余。原来土改时获利最多的实际上是这位多来喜同志。
  可怜多来喜、多有福父子,多少年来却既没来喜,也没来福,是命不好?运不佳?还是命运交恶?是好心拖了腿,还是偷懒堵了嘴?明明是煮熟的鸭子还让飞走,已经吃到嘴里,都没有咽到肚里,不免急火攻心,气出些毛病来。
  多来喜满大街窜,有点神神叨叨、神经兮兮了:
  “嘻嘻,告你吧,金银财宝多的是,本来是我家的。盖房子,娶媳妇,嘻嘻……”
  (2016.10.18)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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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多来喜父子与财擦肩而过,气急上火也是常情,文笔稳健,朴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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