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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读所想

作者:梅如是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01-09   阅读:

  
  关于别赋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南朝才子江淹梦笔生花,未免撩起我些许思绪。惟因后来“江郎才尽”,我对《别赋》的全文却又兴趣不大,古来离别千万种,又若江郎择取的七种离愁别绪,终是没有第二句更能让人心生惆怅。最使人心神沮丧、失魂落魄的,莫过于别离啊——我于《别赋》的感触仅此一句。人世因有我这样的断章取义者,才特别觉得人间万象从天地之初便充满着离别的气息。我在人世间的诸般分离、悲欢聚散,虽然“别虽一绪,事乃万族”,原只需“销魂”二字便足以道得清清楚楚。
  我脑子里的念头诸多不可理喻。我不喜欢读赋,总觉得它拖沓、冗长,我没有办法耐着性子读完《别赋》的全文,却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一句共鸣到无语,想是合了我前半生唯美悲凉的心境。可惜我没有文才,不能将我的感受写成辞赋,想也不能感染别人。
  这一年的夏天,许多话已习惯咽在心里,比如别赋,没有人知道我对这二字有一种微妙的敏感,有如阴影笼罩的愁城,没有人看得到黄昏的凄清,一闭眼却响着时光的绝唱,仿佛岁月就在那里黯然神伤,徘徊不去。唉,岁月如此,人亦如此。这样的场景,想必只有我才作这样的联想,明知最后一次离别便是死亡,想要看见谁的背影,毕竟已不可能。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只此一叹,但说不出来什么。

  关于鷓鸪天

  宋代词人姜白石曾有《鹧鸪天•元夕有所梦》这样写道: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我少年时顽劣厌学,读写词皆以为天机所成,无人指点却无师自通。后来遇着懂点词的,不论老少皆可拜师,只为开心好玩。所以我这一生叫过很多人师傅但始终没有真正师承何门,总是写着自己的词,也用自己的思维感受着别人的诗词。
  且说我对于《鹧鸪天》的记忆只觉又是天意,这个牌牵动我什么情绪,一时说不清楚。我是从浮生(后来我喜欢叫她三丫)才晓得这个牌是可以用来写情书的。有一年三丫几乎每晚梦中得词,都是《鹧鸪天》,于是决定作九十九只鹧鸪寄与梦中情人。其时恶人谷萧姑娘与我俱不体谅三丫这份痴心,竟然联手反其意拟决绝词劝诫三丫,我曾有句“心头原本无多爱,不意思君只一遭。”而萧姑娘更有“如天与地终相对,似鸟和鱼不共栖。”——这一联决绝到不行,又是非常冷酷的无情句子,自此我便认定鹧鸪就要这般写才好看。后来三丫不知何故放弃了九十九只鹧鸪的写作,现在回想,我当年竟是诸多可笑可恶。
  白石词依常人之解应是怀念旧日恋人之作,依稀梦境,重见无期,翻悔当初相思之误。但是我不愿意这样解读,既是翻悔,我便只取“人间别久不成悲”一句,感慨全在虚处,别久自然难以为情,而且只可以无情。
  如果词到“人间别久不成悲”便煞尾,想必我之无情亦不逊于姜郎。多年以后天意成全,我竟然放飞了比三丫当年未竟的九十九只更多的一百只鹧鸪。鹧鸪声悲,在我笔下亦非吉祥鸟,回头来看竟是以飞远消失作结。有情何似无情,什么是情,什么是意,亦只无语无言。

  关于至死靡它

  《诗经》里有许多情话都非常美好,《鄘风•柏舟》篇:“之死矢靡它”诉说一位美丽的少女对情郎许下的重重的盟誓,直译是“到死来,我也不会变心肠”。这誓言跨越两千年时空,仍觉那份坚决好象昨天才许下的心愿。
  那一年7月20日,有个人在屏幕那头打出“至死靡它”一词,他虽博学多才,我却晓得这个成语来源何处。这一天这些话沉甸甸烙进我的眸底,仿佛生命中顷刻间发生了许多重大的事,又极端的不确定,“到死也不存二心”——人事真假虚实相生,如锦瑟之无端,总是让人倍觉意外。心头莫名辛酸,想起诗经里的柏木舟,茫茫然找不到时空之轮。我读过的情话不算多也不能算太少,十分懂得这句话的重量,但我又是傻傻分不清楚人间事相,不免暗生惆怅。
  至死靡它。多么动听的情歌,正如诗经里的女子唱的:

  汛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汛彼柏舟,在彼河侧,
  髧彼两髦,实维我特,
  之死矢磨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且叹今天我已不愿意记得是哪一年听的,不过总是两千年前的事罢,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世事沧桑,不同年代不一样的情愫,到底说不出所以然来。

  关于忆江南

  小学课本里有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小时懵懂天真,这些文字并不能在脑子里变成鲜活的风景,书上说好便好。到得江南已是成年以后,所见只是寻常,但我又是俗人,世人皆说江南好,我便觉着也好。这糊涂,仿佛江南于我就是写不出回不去却暧昧过的一个故地,但因此总可想见它的时光无痕,岁月无声了。
  在我眼中比江南风景更好的是有情人心中的《忆江南》,故我真正喜欢《忆江南》又是因为纳兰词《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词中没有惯看的江南风景亦无绿水蓝天,却有惆怅缠绵,这是我怜惜又喜欢的情绪,至此方有试写《忆江南》的念头。我于诗词千丝万缕的瓜葛,惟是胡闹和逆反开始。
  是年我已是江南过客,亦学会上网游走,恰逢联都论坛一诗词版主开贴教人写小令,一时贪玩,我就注册“词疯”名灌水装学。那一天我胡闹着写下一阕以“再不忆江南”作结的《忆江南》,为这一句不惜出韵。此词一出版主老师直呼绝,绝在“再不忆江南”,分明唱反调的节奏呀!但心上想是不肯承认“学生”可以盖过“老师”,我亦只是觉得好玩。然词出了韵到底不合格,这词成了悬案经年未改。后来受纳兰词启发,我的兴趣转到双调忆江南:

  休相望,相望却模糊。岸曲琴心无奈远,高山流水有时殊。离合岂非虚。
  须相忘,相忘各江湖。顾我尘埃将落定,知他花月尚如初。缘事更何图。

  这阕之后几年间我陆续写过数十阕《忆江南》,又在无意中发现竟然阕阕都是决绝词,亦无半点红花绿水的江南好风光,但我亦非无情无义之人。古人云“诗谶”“语谶”,彼时半信半疑,只因遇着江南人,又多一种谶言,所谓“词谶”想来亦是同样莫名。
  如此想起多年前出韵的《忆江南》,有一种惘然竟单纯为了把它收入《如是集》,改改也好:“随缘去,人远入烟岚。杨柳岸边风几度,落花声里雨连三,再不忆江南。”
  再不忆江南——就是这一句了。

  (丙申仲夏)
  
  审核编辑:罗军琳   精华:赵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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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通过这篇文,我读到了作者对词赋的通晓与洞达,所读所想所写都有个性,体现了道行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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