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光阴这杯酒,不醉不休

作者:水生烟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02-14   阅读:

  
  文/水生烟
  1、
  王安忆在小说《流逝》的开篇,便写到了作为母亲、妻子和儿媳妇的欧阳端丽,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对餐桌饮食的精打细算。在菜市场里,捏着几张毛票,想到孩子们需要补充营养,公婆许久没吃到肉食,又想到“肉和蛋一起烧,味道很好。”
  作家这样写道:“把肉洗干净泡上酱油炖在砂锅里,别一个煤气煮鸡蛋。”“端丽在剥好的光滑的鸡蛋上浅浅划了三刀,放进肉锅,对边上神情关注的咪咪解释:‘这样,味道才会烧进去。’‘肯定好吃得一塌糊涂。’咪咪说。”
  读到这里让人有些心酸,却也有温暖幸福感,眼前似有画面徐徐展开,小女儿咪咪踮着脚,仰着头,脸上满是期待的模样。
  “肉煮好,连同干菜、鸡蛋,有大半沙锅。端丽找了一个样式好看的小碟子,先在底下铺上一层干菜,然后放上几块方方正正的肉、一只蛋,送到隔壁房间去。他们原本是同婆婆一起吃的,公公停发工资后,婆婆说分开好安排,就分开了。”“她先用筷子在沙锅里划分了一下,勉强够三顿,可一顿只浅浅一碗,分到五张嘴里,又有几口了呢!她毅然把碗盛满:要吃就要吃畅,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拮据却温暖,透着对生活的一股坚定的热爱与倔强,人与人之间的情意显得十分充沛,通过食物简单直观地表达,因其有限,而愈显深厚。让我们难忘的,总是小时候吃过的东西,对于咪咪来说,这一碗红烧肉烧蛋的香气,滋味绵长,足够回味终生。长大之后,不管我们愿意或者不愿意,总要尝尽甜酸苦辣,但回忆里总会有一些香气,超越鼻腔、味蕾,萦绕脑海,长久不会离去。它存在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以抵御凉薄,给予我们尘世行走的温暖和力量。
  这道菜我是做过的,做法虽简单却有些耗时,但在这个过程里,可以播放有声书,或者音乐,慢慢地,就会闻见肉香气息弥漫在整间屋子。窗外夕阳渐渐下斜,将不远处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建筑物外墙涂抹出柔和色泽。
  将油烧热,炒糖色,切好的五花肉入锅翻炒,将油煸出,加水、调味料,煮炖至肉质软烂后,加煮好的鸡蛋或鹌鹑蛋,也可依个人喜好再加胡萝卜或山药等,煮好上桌。
  反复煸烧后的五花肉香而不腻,肉质软烂入味。搭配凉拌土豆丝或者清炒荷兰豆,色彩与荤素相协调,单看餐桌上菜肴的色相,已然叫人食指大动。而所谓美食美器,“煎炒宜盘,汤羹宜碗”,厨房里的用心,是最简单明快的表达温暖与爱意的方式。
  在东北,又有酸菜可搭配上桌,开胃脆爽,刚好可解荤食的软香腻口。
  从前除了逢年过节,寻常日子里是很少有肉吃的。碰到有客人来时,母亲惯常会准备一桌子菜。那时候我觉得她的双手特别神奇,变魔术似的从无到有,一个苹果削皮去核切块,取糖、淀粉、鸡蛋,油锅烧热,三五分钟后便是色泽金黄的拔丝苹果上桌,随带凉白开一碗,冷浸一下再入口,更是香脆甘甜。
  红烧肉炖在另一只锅里,咕嘟咕嘟汤汁沸腾了许久,肉香味弥漫在整间厨房。母亲撒三五茎香菜点缀提香,起锅装盘。她会在锅里为我们留下一小碗,郑重地盖好锅盖。等到客人离开后,孩子们上桌,再重新加热一次装盘。也有时,她会在红亮汤汁中放进两个去皮切块的土豆,或者芋头、水发干豆角,甚至手边可以找到的任意食材,大火烧开,中火慢炖,微火收汁,汤汁鲜香浓稠,浸润在配菜当中,醇美饱足。
  上桌时迫不及待举箸,土豆或者干豆角的味道竟比红烧肉更为醇香却不腻口。而因为有着配菜的参与,餐桌上满满的大盘,显得丰盛而热烈。香菜红椒被热气蒸腾出独有的香气,家人们举箸纷纷,谈笑风生。所谓幸福的意义,向来并非七碟八碗,只是用心一粥一饭,纵然粗朴清简,更觉温馨静好。
  食物总是人们最直白的表达心意的方式。在餐饮商业化热闹繁盛之前,信息产业也尚未四通八达,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沟通多是面见约谈。你若来看我,或并无他事,只因日久未见,心存惦念。你来,相谈甚欢或者清简数语,正午时日阳亮烈,深井水沁凉了的西瓜,瓜皮薄脆,刀口一碰便裂开,露出红瓤黑子,汁液满手。一把青韭两枚新蛋,现摘的青毛豆一捧,窗下置案,白粥素菜,娓娓清谈,日照漫漫里,时光显得悠长而宁静。相比于如今动辄呼朋唤友出入酒馆饭庄,倒更显情意充沛。
  因我们在意的,远非食物本身,而是内中饱含的珍重情怀。
  
  2、
  池莉小说《生活秀》当中,来双扬去见父亲与后母范沪芳,是在一个清晨:“范沪芳楼上楼下地跑了两趟,买来了银丝凉面,锅贴和油条,自己又动手做了蛋花米酒,煮了牛奶,还上了小菜,小菜是一碟宝塔菜,一碟花生米,一碟小银鱼,一碟生拌西红柿。”
  这个清晨,过往休提,范沪芳对来双扬是真诚的,同时也表现出了她在平日生活里的细致和讲究。与其说,那是人与人之间多年的较量与等待转化成的真诚与动容,倒不如说是人与生活,与命运的握手言和。
  听过一位老人说起她过世多年的婆婆:每天的餐桌上必有四碟小菜,青菜与豆类,或腌制或晒干泡发凉拌,素朴地盛在白瓷盘中,配清粥、糕饼,四季如此。
  这样对生活的细致用心,叫人肃然起敬。“衰老”两个字,并非动词,不过一个形容词,用来说明在岁月年深日久的磨损里,对生活失去热情与追求的一种状态,很多时候它与面容、体态无关。
  因而我们从不惧怕老去,并将深深感恩在时光更迭中,所收获的通透豁达。那是岁月给予我们的一袭华衣,每一道褶皱里都潜藏着智慧与雍容。花样少女与青葱少年,任谁也无法抵挡时间洪流,它将浓密黑发与光洁额头偷换走,从不留情。而年轻成为一种态度,表现在对生活与人间的热爱。
  文艺也是。所谓文艺,不是穿几件棉麻裙,编一条麻花辫,或者在云白天蓝的背景下,攀枝望花地拍两张照,便可拥有的气质。文艺是一种态度,一种精神,是以梦想为引,将意酿酒,气息蜿蜒在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当中,存在于灵魂,浅露于眼眸,坚定、勇敢、不随波逐流,有自己热爱与追求的方向,并为之锲而不舍。
  认识一位开日式料理小店的女子,她和男友一起,将店址选在小吃街的末端位置,喧闹里渐静,自带了几分宁静温婉的气质。她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便很惊艳动人,或者有着文艺清新气质的女子,长相普通,穿仔裤、棉T、球鞋,都是极普通常见的颜色与款式,似乎很容易便像一滴水一样,隐没人海。
  某一天去小店,见卷帘门低垂,贴了一张飘飘摇摇大白纸,上面画了笑脸,写一行洋洋洒洒黑字:对不起让您白跑一趟,这俩家伙不知道又跑哪儿去啦!
  一笑,即使寻而不遇,仍旧开心归去。
  后来她跟我说起,她与男友一起去了延边小城考察学习韩餐。彼时已是春中,提起那个地方,她说,真冷啊。她的眼睛里放着光,她说那里的街道很干净,行道树长得很高,应是有了些年头。男性居民和他们的子女多出去大城市就业读书,店铺由留在家里的女人支撑打理,她们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化妆,涂红唇画黛眉,看上去虽然不漂亮但是很美。
  她说她们自酿的米酒太好喝啦!我都没法儿跟你形容啊,我尝着尝着就醉了。
  提起和男友的初遇,她说,可能吃货的眼睛里有着特有的光芒,初见如同久别重逢一样,也像是红椒的辣碰撞了花椒的麻,共同成就了川味火锅的热辣。有开店打算之后,他们曾在一天里连续试吃了七家日式料理店,欢喜有时,愤怒有时。而自家小店除了盈利,更希望保有品质,如果赚了钱,便出去试吃、试做,然后引进,与顾客分享,这是我们的兴趣所在,愿意就这样,一直到老。
  我与她聊天时,又有顾客来,点餐时我听见她说,我男朋友不在,这款我做得没他好吃,你是要等一会儿,还是换一款尝尝?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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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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