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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变歌

作者:黄尘刀客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4-05   阅读:

  
  李老板脾气也怪,并不在乎他说话还是不说话,只要他来了就陪他坐着,两个男人一坐坐半天,多少有点招笑的地方,镇上人对此也晒笑不止,那些果子铺、点心铺的掌柜们常说两人的屁股一般沉,不过没办法,人家再坐得住屁股再沉,守着祖上积业就可以肩不动膀不摇的静坐着来钱了,所以永安铺上的市井小人们望望自己天天东跑西颠的一双脚又说道,屁股沉总比脚跟轻的好。
  “你听,又是什么声音。”李老板打断了萧审那痴痴的念想,他盯着那幅《东飞伯劳歌》正在发呆。
  “又是仇老五在骂街。”萧审淡淡的说。
  “上次你来的时候他也在骂街。”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时萧审第一次看到了落款一个“统”字的南朝古字,万念俱焚的祥贵嫂正在投水自尽,是仇老五救了她,仇老五骂她这个笨蛋跳河还不找个人少的地方。
  “仇老五也是个好人啊。”萧审盯着墙上的《东飞伯劳歌》淡淡的说。
  “仇老五兴许还真是个好人。”李老板顺着萧审散漫的目光又一次把视线聚集在,那副题款只有一个“统”字的南朝古字上,萧审已这样痴痴盯了它整整三个月。
  萧审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幅字这么熟悉,熟的好像出自自己手笔一般,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萧审说不清他无疑陷进了一个巨大的困惑之中。李老板的脸上有些不快,那个高高的门楼,深深的门洞,那个抖空竹的孩子有一次在单调的嗡嗡中,鲜活的出现。李老板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仇老五的骂声隔着一道烟水迷朦的河流清楚的传过来,中间加着些丝竹零落的音韵,和女人哟喝孩子回家的声音,热闹闹的很有一股活气。那声音潮水似的一波波传过来,萧审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副古字,“李老板,你不舒服吗?”他问。
  “你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婆,以为你屙金尿银啊,好好的白银镯子丢进水里,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丢到水里去!”仇老五怒气冲冲的冲着祥贵嫂喊,仿佛忘了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从水里捞回来的。
  “人家给你几块银元你就能吃一辈子啦,大手大脚的像个阔太太啦!”人们哄堂大笑,仿佛尽情的看着这个长年光着膀子的胖子正进行着一场精彩的表演。
  (五)
  通过了仇老五的叫骂,永安铺的人们才真正明白了他为什么在一河滩没男人护着的女人、大寡妇、小寡妇、活寡妇、准寡妇里单挑上了一个人样最差、手最笨的祥贵嫂,原来就在祥贵嫂投水被救的当天,不知是谁在她身边扔下了一包银元。
  祥贵嫂仇老五当街叫骂的第十三天后的半夜时来到集雅轩。水声桨音透过集雅轩几重小窗依然细微而清澈的落进他们的耳朵里。
  “你有事吗?”李老板望着突然闯进自己厅堂的这个妇人。
  她良久的望着李老板,望得他莫名其妙,也不知还应再问些什么,良久她突然跪在了他面前说,“李老板,你要救我一命。”
  李崇德吃惊不小,“起来起来,我到是如何救你。”
  “你,帮我打胎。”
  “济世堂的大夫都不在人世啦?”
  “我没脸见人,你要帮我,我知道你是懂草药的。”
  “事关人命,我怎么能乱帮呢。”
  “你必须帮我,祥贵要不是帮你送去省城一船字画,也不会一去没了人影,剩下我一个被仇老五那畜生糟践!你要么帮我打胎,要么告诉我祥贵在哪?”
  “你不是脱了祥贵的镯子,以后就跟仇老五了吗?”李老板不禁又气又笑。
  “我苦啊!我冤!仇老五霸占下了那个好心人留下的银钱就没有一天把我当人看!你看你看,”祥贵嫂激动悲愤的从怀里猛得抖出一块黑绸子布,“这块黑绸子包着银元,这么大的一块黑绸子啊!”那真是一块不小的绸布,从怀里抽出几乎像是抽出一块肚兜,一片乌云似的在半天飘了下子,轻轻的打在李老板手里,李老板攥住了这块布却像攥住了一块大石头。
  “名声名声毁了,钱财钱财没了,我做什么还要揣着仇老五的孽种!”祥贵嫂红着眼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一张脸紫涨的像个烂苹果。
  李崇德,攥着这块黑绸子布,他的眼前已没有了那泣不成声的怨妇,反而浮现出一张黑呢礼帽半遮下的俊美的粉脸,其实他没有一次真正看清过那张脸,但那张半隐半现的笑颜却清清楚楚的印在了他心里。他下意识的攥紧了那块布,自言自语道,“好熟悉的一块绸布啊。”直到此刻李老板总算知道了,那黑衣后生自放下这两件古物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梅川河,没有离开过永安铺,像一只伶俐的缄默无声的乌鸦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的后背缓缓湿了一片,他感到了一阵久久不散的恐惧和危险。
  难道会是她?一个抖空竹的孩子在一段被烟尘印的记忆里倔强的跳出来,愈发鲜明。
  (六)
  仇老五在那天太阳亮晃晃的时候睁眼从祥贵嫂床上醒来,醒来的时候感觉天怪得出奇,蓝得一丝云彩也没有,却刷刷的飘着细雨,雨像是被人用尺子量准了似的,把院子淋湿了一半,这一半湿漉漉的那一半却干爽得闪着阳光的金色。
  “娘的这叫什么雨!”仇老五看到自己晾下的衣裤无一不在湿的那半边院子里,水兮兮的像是刚刚洗过,忍不住骂了起来。窗外闲坐的老人们却在干地上仰脖望天一遍遍的长叹说世道要乱,东边日出西边雨到是有人见过,可东边的天上重重叠叠九条虹光又有哪个见过,天象乱人世自然要乱,仇老五很想出门去看看不过走到门口又气冲冲的折了回来,毕竟人可以光着膀子四处逛不穿裤子还是需要些勇气的。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也没有,仇老五大喊“祥贵女人!”没人应声,“死女人!哪去啦!”还是没人应声,仇老五喊得喉咙痛,却连个虫子也没爬过来应一声,他和镇上的人到这时也没有意识到,那个蠢得连寻死都找不对地方的女人,其实正在九条彩虹重叠空中形成的怪异光影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也就是那天,陈盼雨的伞行里多了个丫头。懒洋洋的望着半天的金光,一支手支着腮在窗口坐着。
  直到几天之后仇老五已不在向人徒劳的打听祥贵女人的下落,气哼哼的走过河边时,眼光像是被人用线拉着似的一下子直了,他边走边哼哼着无字的小曲,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姑娘一张粉脸。
  “老弟,别,别,别住前迈了,再迈就掉,掉,掉,掉——河里了!”伞行的老板陈盼雨伸着细长的脖子笑得眉眼皱成一团。
  “陈盼雨,这丫头是谁。”
  “你买把伞我告,告,告诉你。”陈盼雨伸着脖子笑呵呵的像只年老的乌龟。
  “又没下雨我买伞做什么?”仇老五把头伸得靠前些几乎顶住了陈盼雨的枣核脑袋瞪着眼睛问。
  “不下雨就不用卖伞吗,以后我不但盼下雨,还盼日头大呢。”
  “说,她是谁!”
  陈盼雨慢慢收回长脖子笑呵呵的皱着一脸肉纹说,“老家哥哥的女儿。”
  我明明见过她,仇老五心里暗暗想,那天暮色铺满河面,河水变成了条紫幽幽的缎子,一条乌蓬小船苇叶似的滑过,船舱里那个俊俏出奇的姑娘,抬头望了他一眼,就像一只灵巧的紫燕剪水而过。
  (七)
  “十年前,南山深处有件往事,你知道不知道?”萧审不知望了那幅字有多久了,李老板端起一只密色瓷钟抿了一口茶水。
  “我不知道。”萧审轻轻的说,眼光迷离的就像那张微微泛黄的南朝古纸。
  十年前南山脚下一条白色的小路边上,一个女人郑重的在他颈上系了一个黄布小包,然后挥挥手让他走。他向前走了没几步,身后就呜呜咽咽传来一哭声,那细碎而压抑的哭声一直在呼唤着一个名字,只是由于过于的细碎和压抑,分不出是萧审还是小审。
  “唉,一个大好的书世家啊。”李老板叹了口气。
  “是不是最好像我舅舅一样装聋作哑?”萧审冷笑道。
  李老板回忆起七前年去世的那个气质文雅的胖子,“哦,你舅舅,从来到永安铺的那一天起就没说过话。”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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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语言细腻,描写精巧,谋篇布局颇费心思,在缓缓的叙述中描绘了一段复仇故事,层层的接近高潮,很耐人寻味。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5

  • 紫云儿

    收藏了。慢慢欣赏。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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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虹儿飘飘

    第一次读黄尘刀客主编的文字,万千惊喜汇于一字:美!
    站在我的的高度仰望您的文采,真是遥不可及啊!羡慕、妒嫉、崇拜!

    201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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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这个人吧,身份整得云山雾罩的;字呢,更是长线绕绕,深怕别人一下子看透读明白。被你害死了,一字一句读,一段一猜 想。党中央说,这是篇劳命伤神,耗精伤肝的文章,不预嘉奖!

    201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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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新作吧,要不然不会有两个错别字。

    2014-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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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到后边我以为你要说祥贵嫂就是墨兰呢!吓了一跳,兴亏不是。这小说读得我心惊胆颤的,开头和结尾遥相呼应,这线放的也太长了吧!各色人物悉数登场,复仇的,串场的,路过的,好不热闹。精华!

    2014-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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