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推门而出。
　　
　　苏坐下来。
　　
　　不被他提醒，还真的不发觉青春就此消耗殆尽，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待他们找到新血，才把她淘汰出局。
　　
　　能不为自己打算吗。
　　
　　苏订了下一个星期的机票。
　　
　　把所有的业务聚会往后挪，她说什么都要到纽约去看达西。
　　
　　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
　　
　　这段日子，当然有人追求她，花与情书一叠叠送上来，与其说是追求苏，不如说是追苏的名誉地位。
　　
　　短短三年，苏想到初人行做的不过是抄写，各色人等把一叠剪报摔在她台子上，她就得综合资料做一篇详尽报告，往往写到凌晨一两点。
　　
　　此刻她情绪略为不快，连老板都要让她三分。
　　
　　这社会的酸同甜她都尝过。
　　
　　苏在找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她不避嫌疑，每天都拨电话到纽约去。
　　
　　保姆不在，电话没人接。
　　
　　终于，在出发前三天，她找到了达西。
　　
　　苏认得他的声音，她很愉快客气地说：“达西，我是苏，记得吗？”本来这是件顶尴尬的事，但由苏做来，却亲切温和，成功人士，一定有他们的魅力。成功人士都有不平凡的一面。
　　
　　“世界广告设计？”达西想起来。
　　
　　“对。”
　　
　　“你一直做到现在？”
　　
　　“不错。”
　　
　　“必定升过好几次了。”
　　
　　苏只是笑，“你好吗？”
　　
　　“过得去。”
　　
　　“达西，我后天会到纽约，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苏简单明了的提出要求。
　　
　　“可以呀。”
　　
　　“那么，届时我找你。”
　　
　　“欢迎欢迎。”
　　
　　“再见。”
　　
　　他那边也挂上电话。
　　
　　看看表，才说了三分钟。
　　
　　多年来吃一顿饭的心愿即可偿还，苏有点紧张。
　　
　　她问自己：该穿什么衣服去见达西，头发要不要修一修？
　　
　　她的老板疑心地问：“你这次到纽约，有重要的事？”
　　
　　苏不出声，众所周知乘二十二小时飞机一向是她最深痛极恶之事，如今不吭声，聪明人当然看得出端倪来。
　　
　　老板郑重其事地问：“你不是爱上了什么人吧？”
　　
　　“不不不，”苏笑，“我只是去把升职的好消息告诉一个好朋友。”
　　
　　“那么，同他说，明年开始，你就是我的合伙人。”
　　
　　“行”
　　
　　“迅速回来，成箩的事等你开动。”
　　
　　“是。”
　　
　　苏还是去修了头发，恢复三年前那个样子，看上去不但年轻点，苏还希望达西一见她就有亲切感。
　　
　　她当然没有失眠，多年来见惯大场面，夜夜睡不稳，第二天怎么办事。
　　
　　她只是感慨了一会儿，如今总算有资格去吃这顿饭了。
　　
　　她或许会告诉达西，他们别后，发生过什么大事。
　　
　　不不，还是不说的好，过去的事已不是重要的事。
　　
　　将来一有机会，她便会到纽约见他。
　　
　　只是，他现在做哪一行呢，他在大学里念的是美术，会不会在博物馆任职，要不，就主持一个画廊，以他那样的人才，这三年来，一定有很大的发展。
　　
　　或者也可以谈谈他离婚的前因后果。
　　
　　说到妻子的时候，苏记得达西的声音与语气都是温柔的。
　　
　　他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所以才会对苏那么好。
　　
　　他根本无需那样做，但是他没有阶级观念，苏感激他到如今。
　　
　　出门这么多次，鲜有这么开心。
　　
　　飞机上的情况与苏初出道时有点两样了，从前后舱总余一两排空位，可供人伸伸腿倒下睡一觉，现在甭想，只只位子客满，经济座上统统是移民，拖大带小，十分喧哗，令人侧目，商业客位上一半浓妆的女白领，匆匆忙忙工作，不住书写文件，按动电脑，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头等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苏已经不大肯乘搭其他座位了。
　　
　　对于出门，她的要求很低：一、飞机上必需给她平躺着眠一眠，二、抵步后她一定要住酒店，千万不要介绍她到亲友家住宿，她完全不想省这个费用。
　　
　　过五关斩六将，到达酒店房间她第一件事便是拨到达西家。
　　
　　“我是苏，我到了。”
　　
　　“啊对，旅途愉快吗？”
　　
　　“好得不得了，明天下午三点，伯阳路见。”
　　
　　达西在那边笑，“我必定抽空出来。”
　　
　　“请你记一记，我在希尔顿2358号房。”
　　
　　苏长长吐出一口气，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换，拨好闹钟，便睡着了。
　　
　　也并没有睡好，不住看到自己坐在饭桌上等，但半天也不见达西到，他爽约了，她打电话到他公寓，拨来拨去总无法接通，惊醒的时候，才清晨五点半。
　　
　　她开亮了灯，淋了一个浴，再回到床上，已无法入睡。
　　
　　叫个早餐到房间吃，一边看七点钟新闻报告，一大早，纽约市已经不太平，警车呜鸣。
　　
　　苏真觉寂寞孤清，多希望在黄昏或晨曦身边有个人作伴。
　　
　　对这次见面，她抱无限盼望。
　　
　　等到百货商店开门，她出去挑衣服，但凡觉得有可能性的都买下来，捧回房间，慢慢选一件认为适合的穿上，再三照镜子，才出门去。
　　
　　还是早到了。
　　
　　她站在楼下商场心不焉地看橱窗。
　　
　　听见有人在她身后说：“时间到了，一会儿再看吧。”
　　
　　苏惊喜，转过头来，看到她面前的人，怔住。
　　
　　这是达西？
　　
　　两鬓都白了，神情虽然愉快，形容却略见憔悴，看样子这次离婚给予他一点打击。
　　
　　达西响亮地吹一下口哨，“果然是苏，但是，你做过些什么令自己看上去年轻十岁？”
　　
　　苏笑，“谢谢你。”
　　
　　“这次又来接什么大生意？”
　　
　　他俩找到座位坐下。
　　
　　苏看着他，半熟悉半陌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好象同她记忆中的达西有点出入。
　　
　　“忙什么？”她问他。
　　
　　“实不相瞒，我目前赋闲在家。”
　　
　　苏一怔，“暂时休息？”
　　
　　“暂时了有一年多，目前在联合国做些临时差使。”
　　
　　“是情绪因素？”
　　
　　“很多原因，对，我们说说你。”
　　
　　“我？”苏像是忘记此来目的，“呵，我，我来向你道谢，记得我们首次合作？你对一个无名小卒爱护有加，使我衷心感激。”
　　
　　“无名小卒？”他不以为然地笑，“苏，彼时你已锋芒毕露，才思敏捷，言语果断，是一名勇将，唉唷，而且姿态咄咄逼人，不好应付呢。”
　　
　　苏大大出乎意料，瞪着达西。
　　
　　这是她？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真多亏你把那个宣传计划处理得那么完美，我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
　　
　　“我有那么好？”
　　
　　达西点点头，温和地说：“自然，幼虎大了才会变猛虎，你不是以为小猫长大会变猛兽吧？”
　　
　　“你一直欣赏我。”
　　
　　“不只我一个人，你们老板才是识货之人，不然不会委你重任。”
　　
　　苏从来没有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