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去找同学浪浪去,周五就约好了。
浪浪?近来我逼他看小说,看多了,小子用起词来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我说,行,别玩太久。
他说,哎呀,妈妈你放心好了,我最识情知趣了。更何况也只是三五个同学去江边寻寻花,问问柳。
识情知趣,寻寻花,问问柳。又吓我一跳。
我又气,又好笑,作势要踹他出门。他嘴巴一撇,张口就来,别人的妈妈个个慈祥善良,我的妈妈堪比狼外婆。他知我会发飙,话落地,就叮叮咚咚跑下楼了。
对于孩子的用词,我没有刻意作解释。因想起了一个案例:天热了,某校长把学生带到海边去玩。小孩都乐疯了,连极胆小的都下了水。最后,大家兴尽上岸。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把校长吓得目瞪口呆。原来,那些一二年级的小女孩上得岸来,觉得衣服湿了不舒服,便当众把衣裤脱了,在那里拧起水来。光天化日之下,她们竟然造成了一小圈天体营。校长第一个冲动便是想冲上前去喝止——但,好在,他等了几秒钟。这一等,太好了。他发现四下里其实并没有任何人大惊小怪。高年级的同学也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傻傻的小男生更不知道他们的女同学不够淑女,海滩上一片天真欢乐。小女孩做的事不曾骚扰任何人,她们很快拧干了衣服,重新穿上——像船过水无痕,什么麻烦都没有留下。
我由衷敬佩这位校长,他用自己的天真解读孩子的天真,用自己的稚气解读孩子的稚气,他获得了满分。他没有把不是问题的问题人为地整成了“严重问题”,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啊!
而我的高明之处便是不曲解孩子的一片澄明。
站在阳台下,看他边挥手,边跑,心里柔软得很。自从我笨拙地抱他,我就不肯再有无所谓的想法了。这是我的命根子。现在哪个敢抢他走,我会拼命!
回到屋内,看他的作文本随意丢在书桌上,便顺手打开来看,却见作文标题是:我的妈妈
正文写着:我的爸爸是一个工程师,常年累月不着家。我从小跟着妈妈生活,打从记事起,妈妈走哪,我的家就在哪。妈妈身材瘦小,戴着一幅宽边眼镱,看起来温柔文静,但是,她发起火来可是一点不含糊。我心里一阵发紧,且看这个臭小子接下来怎么编排他妈。却见他举例道:上周星期五,我没有完成作业就准备看电视了,妈妈板着脸,严肃的说:不行,作业没写完,不能看电视。我还准备央求央求她,妈妈郑重其事的说,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在学习上绝对不打折……作文的末尾,孩子写道,我的妈妈是个作家,我希望妈妈写出更好更多的作品,我希望能成为妈妈眼里的骄傲,我希望不辜负她的期望,更别辜负了我自己。
合上孩子的作文本,心里一阵发紧,我在寻思,是否对孩子过份苛责了?
我的儿,你妈我只是个俗气庸常的家庭主妇,不是什么作家,我跟别的妈妈没什么两样,担心你的课业,担心你掉队。坦白说,你上周的考分并不是我满意的结果,我冲你吼,你没有什么特殊才艺,要是学习上再不优秀,看你以后怎么办?那天,你听了我的话,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回到自己房间写作业。你低着头,红着脸,满眼泪水的样子,一直刺痛着我的心。
我的儿,你是知道的,在当今中国,有才艺就意味着有人气,有人气就意味着有名利。我们出身平民之家,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你看看,如今的社会,人们对才艺的崇拜,已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毕姥爷”被叫红,即是全国人民痴迷才艺的一个最佳明证。多么复杂的问题,我们都试图通过一场晚会解决,在电视上秀一回才艺即可一夜爆红。人人都迷恋捷径,人人都抢着做“抓眼球”的事,人人都梦想把才艺当饭吃……这是多么堪忧的现实!
孩子,我不是为现实忧郁,你妈没有那么崇高,你妈只是担心你。我是个自私的妈妈,只怕你受穷遭罪。一如你姥爷姥姥当年担心妈妈课业不好考不上学,又不会种田务农,怎么生存。妈那一代学习是头等大事,要想跳出农门,吃上公家饭惟此一途。到你这一代,公家饭碗已是吃不上了,到处都是生存竞争,不学习就被淘汰,所以不能放松,照常要读书,写字,背英语。
孩子,妈不狠,妈不是狼外婆,也不是非要让你课间课外都泡在书本上,妈只是弱弱地期待,在你和一群闹喳喳的同学游戏时,还记得你有课业要做。
孩子,课业不仅仅是你要做,成人也要做。而在做课业时,如果你一直保持一份澄明、快乐的心境,那么,你影射给他人和世界的,必定是一脸的喜悦、万分的可亲、可信。假如,你把简单的课业搞复杂了,反而不美。
孩子,说了这么多,妈只是想让你知道,因为万物各有它的生存法则,万物各有它的独特视角,从各自的眼睛看出去的世界,便有了纷繁各异的风景。可是,马跑得很快,但是马不会四处去问自己为什么跑的快;鱼游的深,但是鱼不会四处找答案自己为什么游的深;鸟可以在天空翱翔,但是鸟不会去质疑为什么自己可以飞的那么高。花开得漂亮,却不会问是什么让我如何漂亮?我们是人,不会那么快,那么游,那么飞,那么开花,但是我们能够去找、去追求那个为什么。
孩子,人类的不同就在那颗心。你的,可明白?
孩子,妈知道,终有一天,你的背影会越来越多地与我落寞的目光对接。妈知道,越行越远的你就是我今世种下的树,但是,妈会用一片澄明守望你,想念你,妈会看你长成枝叶繁茂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