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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麻花

作者:浪白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4-27   阅读:

   天台镇有个刘麻花,右腿有点短,走路拐。刘麻花自从出了“那事”以后,又得了一个绰号:麻花县长。其实,他连一天的县衙大印也没有掌过,压根儿就不是县长。
打从刘麻花爷爷的爷爷起,几代人仗义疏财,好施舍、乐助人,还炸得一手好麻花。那麻花量足、个儿大,吃起来松脆、香甜,远近有名,人称“刘麻花”。这个名称,既指他这个人,也指他的麻花。比方说,让人代买麻花,就说:到刘麻花铺子里,买几根刘麻花回来。据老人们说,清王朝的老佛爷慈禧太后,临终前,连人参燕窝汤都咽不下了,还念叨着想吃刘麻花的刘麻花。
   且说老麻花的手艺传到小麻花,即当今这个刘麻花名下时,日本人来了,一时间,天昏地暗、鸡飞狗跳,天台镇空寂无人。独有刘麻花父子不走,那时候小麻花刚满16岁,他爹老麻花还在。老麻花说:日本人,他也吃麻花。铺子照开,麻花照买。
   日本人扛着长枪、牵着狼狗闯进天台镇,把刘麻花的铺子翻了个底朝天,又把明晃晃刺刀搁在老麻花脖子上,几里咕噜叫:你的,八路的有?
   小麻花一拐一拐,颠得比平时更厉害,把一盆刘麻花端到跟前,腰弯得像一座桥,陪着笑脸说:太君,米希米希。
   鬼子们瞅着这一老一拐,想也不会是什么八路,又用刺刀挑紧了小麻花的裤裆,恶狠狠地说:你的,米希!
   吓得老麻花赶紧说:孩子,你先吃一口。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其实小麻花明白,小鬼子是怕有毒。他缩紧脖子,拣几根麻花吃给鬼子看。鬼子们相互递个眼色,又不放心地抽一根喂狗。看着没事,把所有麻花全包起来全带走,说:你的,大大的好!接着,扔过一个铁疙瘩来,那铁疙瘩骨碌碌滚到小麻花脚下。
   老麻花以为是炸弹,猛扑过去压到身底下,惊呼他儿子:快趴下!
   鬼子们乐得哈哈大笑,折回身来,踢过老麻花,照准那铁疙瘩,一刀砍下去——牛肉。老麻花头一次见识罐头。
   打那以后,鬼子们常到天台镇吃麻花,偶尔丢个罐头。天台镇的人们,都说刘麻花父子是汉奸。
   鬼子投降后,天台镇一根绳子就把刘麻花父子吊到树上。共产党的游击队长下了急令:放人!人们才明白,刘麻花的铺子是游击队的交通站。那炸麻花的锅台后边,有一暗道,情报和鬼子们给的罐头,都从暗道通行。
   解放后,当年的游击队长等,当了县里的官,刘麻花父子大模大样到县城开了麻花铺。比他祖上在天台镇开铺子要风光多了。但好景不长,58年炼钢、59年共产,县里的铺子开不下了,刘麻花回到天台镇的老屋。3年大饥荒,老麻花浮肿而死。
   是时,村民们为了活命,养只鸡、喂头猪、院子里种个瓜什么的,领导不让,说是资本主义尾巴。于是,偷窃蔓延开来。土豆秧刚种到地里,就有人偷刨出来煮到锅里;玉米刚抽穗,就被人掰下来生吞进肚里。麦收季节,黄澄澄的麦子一山套着一山。但拾麦子的比麦子还多,大人、小孩就连下不了炕的病秧子也出动了,挎小蓝口言“挑菜”的、拿镰刀声称“割草”的,星星点点散布在地头地尾,冷不防就钻进麦地里。公社以至县里紧急动员,派人到现场割资本主义尾巴护秋。人们把脸背过去,猪呀、狗呀!球呀、蛋呀!往最难听里骂。护秋人装着没听见,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那天,人们又发现刘麻花藏在麦地里,一会露出脑袋,一会露出屁股,手拎一个大袋子,袋子里鼓囊囊一大截。好大一条资本主义尾巴!公社书记要生产队长去追,生产队长说:他一个拐子,追急了出事!抗命不去。
   公社书记火了,亲自去追。你追到这里,刘麻花跑到那里;你追到那里,刘麻花又跑到这里。一个拐子,神奇地颠得特快。
   拾麦子的人们看着远去的公社书记,胆子就大了……
   太阳偏西时候,公社书记终于抓住刘麻花,喘着粗气问:袋子里装着啥?刘麻花紧抓着袋子,不吭声,也不让看,掉头回村。
   两人前后相随,疲惫地回到生产队,当着众人的面,刘麻花方才无奈地扔下袋子。
   倒出来一看:草!人们都愣了。
   公社书记哭笑不得,问:那你为啥跑?
   刘麻花说:你为啥追?
   追就跑?
   废话,你追,我能不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人们刚刚从饥饿中缓过劲来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县里有人把刘麻花的老账翻出来,说他当过汉奸,又一根绳子把他吊到树上。他赶紧说他不是汉奸,老县长能证明。但是,越证明越麻烦,他被关进大牢,一坐就是三年。“四人帮”垮台,刘麻花出来。麻花铺子又在天台镇大模大样开张了,五六年下来,刘麻花富了。过年的时候,他让人写了一副对联,贴在老屋的门上:
      坐牢不忘“文革”
      致富想念“小平”
   横联:实事求是
   刘麻花着手盖新房了,刚刚垒起个地基,他又撂下。老婆为此和他吵架,他说:天大地大,娃娃们念书最大。他在天台镇盖起一座“希望小学”,乡里、县里为他披红戴花,又比他祖上风光得多。
   那年,县政府换届,试验民主选举县长,天台镇是一个选举点。刘麻花想:自古以来,哪有让老百姓选县长的,好事、好事!既然是好事,咱老百姓做不好也不行。从来没选过县长,要是傻傻愣愣不去,选不出新县长来,岂不是要了“改革开放”的好看?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刘麻花在天台镇又安了几口大锅,老婆孩子全上阵,白天黑夜炸麻花,并放出口风说,凡是参加选县长的,每人白比例两根刘麻花。
   选举那天,刘麻花雇了三辆小型拖拉机,装满了刘麻花,分别送到三个镇的选举现场。这下可热闹了,像赶庙会一样,人山人海。人们嘴里嚼着松脆的麻花,手里拿着选票,认认真真地投下那神圣的一票。
   刘麻花的感觉相当好,坐在一辆突突响的拖拉机上回家,嘴里哼着老旧的调:
   鞭子一甩那个嘎嘎地响哎,发完麻花我就回村庄哎……
   一辆警车突然追到跟前,问:
   你就是刘麻花吧?
   刘麻花拐着腿,慢慢跳下拖拉机,说:是,是鄙人!
   跟我们走一趟!
   为啥呀,犯错啦?
   少啰嗦,走!
   刘麻花到了县公安局,才知道有人告他破坏选举。这真是割下驴球敬神,驴也割死了,神也惹下了,跳在黄河洗不清。急得他抓耳挠腮,但无可奈何,只好呆在那黑房子里等到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全县的选票统计出来,意外地选出一个“刘县长”他得票最多。
   原来,选票上的候选名单上有一空格,选民可以自由填写,他们就写上了刘麻花,不会写字的画一根麻花上去。
   好在改革开放以后,政治清明了,相关领导认为,刘麻花的做法虽然失当,但无恶意,马上放人。至于这县长,刘麻花文化不高,年岁却高,自然当不上。县长没当成,“麻花县长”的绰号却远近传开。
   《宰相刘罗锅》里唱得好:天下有一杆称,那秤砣,就是咱老百姓。
    民心啊! (2002年1月16日)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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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刘麻花几代人的起起落落,证实了一件事,民富先得国强,反之,一个国家制度好不好,要看民心向不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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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2

  • 浪白

    是的,民心向背决定一切,词可能如欧阳所说。我们的一些领导还不如一根麻花值钱。

    201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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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应该唱的是:天地之间有杆称……吧?

    201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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