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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屋

作者:边地琴音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4-27   阅读:

    
  看来电显示,灵山阿伯心里即格调登一声,觉着到难于分说的震颤。显屏上的号码,分明是镇养老院的,他打过多次,挺熟。
  坏啦!他说。
  几天前,他就听说老庚双枪彪病得快不行了。当时他想,这是生命轨迹的必然,人或其它动物是无法回避的。但老庚未必就去得那么急切。不过,这也很难说。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生命似乎不可一世地顽强。其实它就像一张透亮的薄纸,那怕就如黄豆大的物体的飞力,亦能轻易地击破它而结束它的存在。有不少人,昨天还雄赳赳,乐哈哈地能顶天立地,今天却悄然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老庚不至于就成这号人吧?半个月前,为千手观音的事他还踌躇满志,充满憧憬呢!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出一个女人嘶哑的声嗓,是女院长的:喂!灵山阿伯吧?我是养老院老吴呀。告诉你,你老庚弥留嘞!他似乎有话要对你讲,你快过来呀!灵山阿伯说:哦!我立马到!说着,话筒一撂,匆匆地出了门。
  镇人清楚,灵山阿伯同双枪彪非亲非故。他姓林,祖籍四川峨眉山。远在四川填湖广时,祖辈们就迁徙到这个山镇来,专搞花圈、灵屋、和雕佛像的营生。双枪彪则姓杨,祖祖辈辈就像深山里的竹子,土生土长。两家宛如黄河与长江,各流各的不相干。他俩相识相认老庚乃是二十几岁上的偶然。
  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因家困窘,灵山小学未毕业就在家同父亲一起编糊花圈、灵屋。家就在县府城门旁,见天都在家门前摆篾事,或者雕雕刻刻什么的。双枪彪这时已是县府团丁,且双枪彪这绰号早已传扬。站岗或者休闲,少不了到灵山身边搭上几句闲话,抑或借火点烟或喝瓢井水解渴。日子一长,两人就捻熟了。之后,又免不了把各自的混世轨迹摆上一番。双枪彪名运鸿,又健谈,自然摆自己的鸿运史。他说,他小学未读完就在家搞农活,跟牛屁股。成了家不久就被派到县府当团丁。因牛高马大被分配当机枪手。一次,邻省十万大山枭匪钻山虎派副官过江龙摔部进犯县域,在一些山寨抢劫烧杀。县保安团前去清剿。将匪临时住地包围后,他一个人端着机枪冲进匪窝生擒匪副官过江龙,立了大功。被提升当保安团团长的贴身警卫,配给两支快慢机,从而得到了双枪彪的荣耀。灵山可没有那么行运。他没有摸过枪。他只摆了他家祖祖辈辈转辗他乡编糊花圈、灵屋,勉强糊口的身世。最后,两人又摆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一摆,双双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两人十分欣喜,于是就相认了老庚。当时,两人已有家小,小孩恰是异性且年岁也差不多,便顺嘴许诺儿女的婚事来。亲上加亲咧!两人大声嚷着,高兴得笑合不拢嘴。
  这事,不知哪堵墙透了风,传到了灵山内人的耳里。她对灵山说:小孩他爹,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搞不好会害我们女儿一辈子哩!你就不想一想,人家是什么角色?腰别双枪有脸有面的角色呢!我们家,檐低门矮,配得起人家么?
  灵山说:这是我和庚兄摆龙门阵图快活滑嘴说的,都不往认真里去。再说,就算真格,我们也不输那里去。我们能攀上这等人家的门,沾人家一分光的不说,现在世道那么不太平,万一有什么不测,也有他照应照应。别人要对我们动个手脚,他总得想一想双枪彪是个什么人,掂一掂老庚的份量。你说是啵?
  灵山的内人不吱声。她想,小孩他爹说的也对。曾听人说过,野兔还知道备有三个洞,以防万一,何况人呢?!有条后路,总比没有的强啊!谁能算得到日后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过不了几个月,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天,灵山照例在自家门前摆弄篾事,双枪彪来了。闪到他身边,悄声说:庚弟,解放军打到邻县来了。保安团长姚达仁悄悄对我讲,他要把队伍拉上八面山,观测观测风云再说。我想,这一去,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呢!我一家大小,全靠庚弟你打招呼嘞!拜托你啦,庚弟!
  话说到这儿,噙着两眼泪水,拖着沉重的双脚走了。
  灵山站起身,跟走了几步,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股淡淡的酸味。内人亦走上前来,不知挖苦还是怜悯,也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看,这下倒好,我们反照应他一家了!
  嗨!灵山叹了一声: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呐!谁让我和他相熟呢!
  确实。双枪彪这一走,不知去了多少个猴年马月,去了什么地方,镇人谁都听不闻,也说不清。人们只觉着地球上已经没有了这个人。可是,这里的青山仍年复一年地冒青吐绿,河水仍在脚下舒舒缓缓地流淌。因为他尽管腰别过双枪,但毕竟不是什么挺显赫的人物。然而,对灵山说来,多少还有一缕缕思念之情。因为他毕竟是人啊!一条狗走失了,主人起码叨念几天,何况是人呢?!
  正当镇人彻底忘却的时候,双枪彪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去时,正值青春年华,可眼下已满脸沟壑,老态龙钟了。岁月的沧桑都一一地记在他的脸面上。那天,灵山伯一见到他,先是惊诧后才欣喜。寒暄几句之后,即上街买了一斤多肉,打了一斤多酒,又要内人杀了一只鸡,设宴款待双枪彪,算是对他接风洗尘。席间,灵山隐隐地从侧面询问庚兄这些岁月去了哪里,又说再是天涯海角也得捎个信来,以免他家人苦苦地远念。双枪彪只是一个劲地夹菜,一个劲地喝猛酒,很少做声,似乎心中积淀了太多的冤怨。最后,他才叹了一声嗨,向灵山和灵山内人道出了他二十多年的曾经。
  原来,县保安团上了八面山,住了半个多月。风声一天比一天地紧。姚达仁考虑了自己的身分,唯恐凶多吉少,一念之下,就把队伍拉到了邻省的十万大山,投靠了枭匪钻山虎,成为名符其实的兵匪一家。
  十万大山系邻省的群山,紧挨着北回归线,历史上的三次冰川期都没有波及到它,故山高是它固有的底蕴之外,域广林深就是它别于江南各山的显著特征。整个群山只有4-5个山隘通往山中,道窄路险。山中分割成各自成体的小块盆地。山民们就是以这些盆地为依托,垦地辟壤,繁衍生息,传宗接代。这里除了原住的少数土著山民之外,大都是山外人迁入定居。其中不乏奸淫妇女、拦路抢劫、杀人放火等被追捕的逃亡者,也有被打散的无所依托的伤兵游勇、流氓乞丐等被认为是社会下层的渣滓。为了活命,他们之中男的大都参与过抢劫;但女的参与抢劫的极少。而原住的土著人,有的被迫参加了土匪队伍,但大多数人是清白的。
  把保安团拉到十万大山,对姚达仁说来,无疑是个苟且偷安的所在,起码暂时如此。但对双枪彪说来,兴许是个自投罗网的恶果。当年,钻山虎派过江龙到本县抢劫,双枪彪端着机枪冲进土匪的临时住所生擒过江龙的时候,不见得没有人记得住他的相貌吧?一旦有人认出他来,钻山虎能放过他吗?想到这个层面,他心不寒而栗。一天,他把这想法告诉了姚达仁,姚达仁沉思片刻,亦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钻山虎认出了双枪彪,也会牵涉到他。怎么办呢?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说:山里不少寨子男人当土匪后被打死了,现在形成了女多男少的格局,你就到这些寨子去物色一个对象,当上门郎,平日不要乱跑,而且把右手臂用白布缠着,做出臂伤的样子,防止钻山虎抓来当土匪。平时,我会发一些饷钱给你的。部队万一有调出大山的行动,我即告诉你一起回县。
  那能成么?我有了家小呀!双枪彪难为情地说,显出不置可否的样子。
  不这样,你还留住一条命么?你想出山,出得了么?五个关隘,有土匪把守。从丛林间穿过去,一是没有路,二是老虎、犲豹多,你想送给它们美餐吧?所以,只有这个办法嘞!至于家小,出门在外的人,特别是在紧要关头,还考虑得这么多?保命要紧哩!
  按照姚达仁的办法,我改名为韦清平就在离姚达仁队伍驻扎地五里远的一个山寨里,与一位名叫甘惠梅的少妇成婚。成婚不到5个月,解放军进山剿匪来了。五个山口全被堵住,钻山虎和姚达仁顽抗了一天,全被打垮了。连国民军军长林秀山亲自带进山的残部,亦被歼灭得干干净净。这时,解放军号召土匪和民团成员起义投诚,甘惠梅亲自带我一起到部队登记。以后,这些人员每月国家还补助48元生活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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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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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一个老人一生的起伏,两个老人半生的情谊,作者娓娓道来,不紧不慢,框架和主题都很好,表达还可在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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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前辈,题目不用出现在正文内,提交之前点一下 自动排版.

    201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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