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与重生同题】给我一把菜刀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9-09-29   阅读:

  
  因为父亲的腿有残疾,香儿初中毕业父母便不让她上了,在家务农,供哥哥上学。香儿长得结实,留的头发和穿得衣服,都不像女孩子,完全像个男孩子,干活有力气,割草、锄地、拉粪,样样活儿不怯。后来方子考上了电力技校,毕业后分到发电厂工作。虽然说工作了,仍然是让父母操心。有一次方子在厂里不小心丢失了一个月的饭票,没啥吃。香儿就给哥哥送馒头,一次不能送得多,多了发霉,三天送一次。香儿为了省钱,六七十里的路,她一半路搭车,另一半儿路步行。在哥哥工作后的第二年,香儿才又一次萌发了要上学的决心,开始复习课,考上了商业学校。方子结婚的时候,家里方子还是漏雨的。为了让哥哥的结婚住上新房,香儿整整拉了一个暑假打墙用的土,像个小山。皮肤晒得更黑了,更不像女人了。谁知道方子结婚后,又看上和他一个车间的女工,把农村的媳妇离了,和那女的结婚了。
  方子结婚后的好日子并不多。后来工厂倒闭了,他只好自谋职业,摆地摊,开饭馆,跑运输,都以失败告终。他迷上了赌博。家里的钱输光,还欠了好多赌债。最后没办法,拿着媳妇的嫁妆去卖。当然,也少不了来找妹妹要钱。香儿的心,是豆腐做的,白光光的,软软的。她一边劝哥哥,一边把钱给他。后来,再也没啥给了,就躲着他。可是,总被他屡屡找到,倒像个欠人钱财的。当然不是每次都是要钱,也有给香儿介绍对象的时候。
  
  4.爱情
  我认识香儿的时候,她二十多岁,从学校毕业不久,在清泰路蔬菜门市部。我每次去工作的场所,就被那些葱姜韭蒜和地下漫流的污水熏得晕头转向,想赶快逃走。而香儿的鼻子已经废掉了,是个空壳壳,装在脸上。她总是笑脸接待每个顾客,忙得不亦乐乎。当然,我去的目的不是买菜,而是受方子的托付给他妹妹介绍对象。我记得给香儿介绍的第一个是我的同事,是个爱情困难户,没法给父母和后辈儿孙交差。
  那天香儿把自己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着实与平时不同。虽然香儿的相貌看起来没有女人的柔美,年龄好像也比实际大,但是,有句话叫做十八无丑女,青春的旗帜下,一切都是美丽和鲜活的。我觉得二人还是般配的,谁知道被我的同事一顿深深的抱怨,说我把他当什么人了,这么丑还是个卖菜的。这话没敢给香儿说,但这话深深地刺激了我,我于是更加疯狂地给香儿介绍对象。
  还真的有个男孩子看上香儿。他是一个机械厂的工人,长相一般,但是很朴实,相处一年后,这小伙似乎好像刚刚看见和认识香儿,嫌香儿长得丑还是个买菜的,又恋上另一个女的。和我写的那个小说《爱情你咋了》颇为相似。从此以后,香儿就对介绍对象不抱希望,后来,也就懒得见面。再后来,年龄越来越大,也就没人介绍了。但是,香儿在蔬菜公司工作干得不错,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上班的时候,大家都在三个一堆五个一团议论纷纷,似乎在说有人在街上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老汉摆摊卖菜。香儿觉得好像不仅仅是一摆摊卖菜的那样简单,看他们的神色和语气,不同寻常。她问别人,也没有人给她直说,只说是天气怕是要变呢,再不多言。那一天,大家上班都无精打采,香儿虽然没有全明白,也觉得很可怕,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紧张得手心出汗。天气真的变了,越来越不好,大风刮起来,满街道是尘土和树叶,冷风到处乱窜,街上的行人都加紧衣服的下摆,避免风钻进肚脐窝。蔬菜门市部的人越来越紧张,因为有个农村妇女把菜摊摆到了门市部的对面。大家一边上班一边偷眼瞄那个卖菜的妇女。看见她在卖菜间隙,把一根莴笋削去皮,像个绿色的阴茎,含在嘴里吃,把嘴撑得老大的。这个动作,在门市部里是不允许的,除非你买回去,想咋就咋,往哪插都行。后来,真的出事了。下班的时候,公司有人来给他们开会,说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在家呆着,工资照发。大家都抱着哭成一团,说不上班拿工资咋行呢?对得起谁呀?后来,好多人都下岗了,工资没有了,各人自谋出路。香儿给自己买了一个三轮车,每天到批发市场去批发一些菜,然后到城里居民区摆摊卖菜,每天赚钱不多,够生活,也有菜吃。
  香儿每次经过蔬菜门市部的时候,还要停下来看看。店面的招牌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国营清泰路蔬菜门市部”中的“国营”二字没有了,但是留下了一些陈旧的痕迹,隐约可辨。别的没变,卖菜的花色品种跟以前差不多。香儿忽然看见,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女人,竟然是在门市部对面摆菜摊的那个妇女,还是把一根长长的莴笋削去皮,像阴茎一样含在嘴里吃,似乎有些透明的黏液顺着光光的莴笋流下来。香儿卖菜的时候,也愤愤地加以效法,拿个莴笋含在嘴里吃,但是总是笨女人,或者经验缺乏,模仿不出那个女人把莴笋放进嘴里时轻轻抽动的滋润、自然和享受的神态。这时候,香儿已经是狠大龄的女人,爱情的事,再也无人提起,除了老家的姐姐偶然问到。
  
  5.姐姐
  香儿总是不爱回家,不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是回家总被人问起有没有结婚,孩子多大了等等问题。大家问这些的时候,香儿就钻进地缝里,用厚厚的尘土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再爬出来。香儿只是老了,别的没有变,尤其是说话的乡音和门前的槐树叶子一样碧绿和浓浓的槐树味道。但乡亲们见了,渐渐地变得不认得,很少有人和她搭话。
  香儿近几年回老家,感觉大姐越来越像母亲,也越来越疼人;二姐越来越像富婆,珠光宝气;三姐越来越像美女,越来越萌,比香儿还年轻。前多年回来的时候,姐妹几个还羡慕她在外面有个工作,是城里人。但是,后来,就再也看不起她的城里人身份了。大姐说城里人多楼多,空气不好,放个屁都在里面窝着,出不去。二姐说城里人真可怜,架在楼上,不接地气,所以周末发疯一般往农村跑。三姐说有个出去工作多年的人,又把户口迁了回来,要分一块地,甚至说香儿当初不该考学出去,在家里多好。香儿听了,想起大姐给自己的介绍的对象,叫周吉,长相还看得过去。记得当初她刚考上学提出分手的,那男孩子死活不愿意,还跑到学校里来找香儿。
  让香儿也没有想到的是,家乡变化越来越大。过去无人问津的穷山沟,如今开发成了旅游风景区。三个姐姐都在风景区做生意。大姐卖餐饮小吃,二姐卖旅游工艺品,三姐在景区当工作人员。大姐的生意忙,缺人手,香儿就去帮工。当然,她太老了,又老又丑,作为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来说。大姐只允许她做哪些打水洗碗刷碟子的事情,不能见客人的。可是,她认为,换个环境生活也好,虽然累点,虽然是低贱的帮工,还是比城里好。但是,有一天,香儿无意中遇见了一个不该见的人。那天,她步行去景区,路上碰见一辆小车走过她的身边,嘎一下停住了。司机探出头来,微笑着看着她。香儿没有想起这人是谁。直到对方喊她的名字,招呼她上车。她才想起这是她的初恋周吉。
  她没有上周吉的车,两人只是拉了一会儿话。周吉告诉她自己在景区承包工程,每年收入几百万。儿子工作了,在北京;女儿在省城上大学,一切都很好,要说不如意的,就是妻子前妻得病走了。周吉说着,向着远处指了指,说妻子的坟墓就在那里。香儿听周吉说话的时候,变成了僵硬的一块肉,一动不动。有几个苍蝇趴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皮也不动。目光也是僵硬的,直直地射向周吉手指的方向。那是夏季,小麦成熟了,田野一片金黄。并没有什么坟丘,只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偶尔有一棵树,或者像树一样的高大的草。也许周吉只是随便指了指,他的妻子的坟头也许在别的什么地方埋着。他只是为形象地表达自己失去了妻子还是单身的伤感而已。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的表达,让香儿的肌肉和骨头都活泛起来,僵蚕般的年龄也活泛起来,全身的血液流进心脏的时候,发出汩汩的声响,甚至香儿的嘴里也发出同样的声音,似乎有些什么话语要表达出来。可是,周吉没有给她表达的机会。他用“去年我又娶了一个媳妇,比我小二十岁”作为整个本次谈话的结尾和另外一个什么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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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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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作品在真实与虚幻的交至中有序推进,这种新潮的写法于小说的发展史中已经不算什么了,毕竟西方很早就兴起了许多流派,但是与作者本人确算是新的尝试吧。读这个小说是要全神贯注的,一不留神就会跳出来,分不出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小说。这也正是小说的出彩之处。不知谁说过,小说就是一场思想的实验,这篇做到了。在贴合同题方面也做的相当好,有了刀,虽然出现的次数少,虚幻于现实中香儿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重生呢。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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