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自哪里?
法国。
你来长沙多久了?
一年多。
一年多就说中文说得这么溜?我太佩服他了。我想如果我到法国去,要学会说那鸟语,怕莫会要学十年罢。
他解释说,父亲是个外交官,懂中文,很多年前就带他来过这个城市。从小时候起,对中文便是耳濡目染,如此而已。
我恍然,又问他,你觉得长沙怎么样?
那个葛明瞪大了眼睛,十分夸张地说:啊,变化太大了,简直太美了,美得我都无法形容了。你们湖南人了不起,长沙人了不起,开福区的人民更了不起,我顶两个大拇指,点赞!
你毕业以后会有什么打算?回法国吗?
不不。葛明拍着胸脯说:我要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扎根,我要在长沙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找一个长沙妹子结婚,建设我自己的家园,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他那一脸浪漫又认真的样子将我逗笑了。
我们的声音太大,吵到了附近阅读的人,管理员走过来严肃地向我们示意。我们相视而笑,坐在十米宽的舷窗处观望起窗外的风景来。坐拥湘江望岳麓,象看一场宽银幕电影,高楼林立、车流脉脉、树木参差。湘江水象时间一样流淌着,它没有黄河的惊涛裂岸,也没有长江的浑厚辽远,但它澄静明澈,波澜不惊。平时,我们从远处,是看不清江水的流速和和方向的,但每当江中有大船经过,激荡的江水便会白浪纷涌,后浪推前浪,显出滚滚前行的态势。静是暂时的,动是永恒的。时间不会停滞,只会在变化中向前。
那一刻,我真想带上一个朋友,哪怕他是一个外国朋友,我们乘一叶扁舟入水,倾一壶老酒,拼一场醉,枕一江的细浪轻风……
在长沙市规划馆里,我看到了长沙的历史和规划。唐朝的时候,长沙城里仅仅有百余户人家。1913年,黄兴以战略家的胸怀,草绘着未来长沙规划的蓝图:东西相联,北据东拓,一江两岸。而现在,长沙已经拥有了400余万人口,到2020年,长沙的中心城区将扩展到629平方公里,人口也将增加到629万人。长沙的将来,还要更加篷勃地发展下去。
在规划馆里,我还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是1938年的刀光血影,1938年的枪声炮响。
日本鬼子一路烧杀,从东北杀到江南,叫嚣着三个月灭亡中国,却不料在这里,碰到了宁折不弯的长沙人,在长沙这座古城的城墙下栽了个大大的跟头。
在那里,我更震惊于先辈执着的韧性和抵抗了。长沙保卫战,从1938年末一直打到了1944年3月,七个年头。据老人们说,中国军队以八千子弟兵的代价,消灭了日本鬼子十好几万,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那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一场战役,它雪洗了中国军队节节败落的耻辱,打破了鬼子兵不可战胜的神话,更重要的是,就是这一场大仗,拖住了鬼子的主力,把它彻底拖死了!1945年的8月,鬼子投降了,离长沙保卫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
我揣测着,长沙保卫战前的文夕大火,让多少长沙人断绝了故乡的念想。破家失国,与旧日一刀两断,那是多么的决绝啊。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哪来辉煌如许的胜利呢。
我们义无反顾,我们同仇敌忾,我们砥砺前行。
我十分感慨地想道,长沙人从来不怕凶恶的敌人,也不惧怕艰苦的困难。消灭贫困,美化和亮化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同样需要我们痛下决心,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啊。
感谢那些城市的设计者和决策者,感谢那些动员群众搬迁的工作者,感谢那些日夜奋战在小区工地的建设者,感谢那些城市整洁和干净的捍卫者,是他们带给我们繁荣和幸福。
余秋雨先生说,我们不是高大的伟人,但我们有资格骄傲。中国在巨变,长沙在巨变,本应该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就象过去,我们的领袖是一口标准的湘潭话,现在,我们的领袖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无论他说的哪里话,都是中国好声音,我们都会高兴地适应,习惯,接受,甚至拥抱他。
余先生还说,每个人都会对人生中最重要的地方,最重要的人物告别,却无法预想告别的方式。但那逝去了的故乡,仍会带着江河的水声,带着那轮圆月,带着池塘的鱼腥味儿,在我不着心不着意的时候,惶惶地进到我的梦里来。
哦——,当老屋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故乡却离我越来越近了。
——英沙写于2018年9月28日
附注:
1、 南瓜叶钓草鱼是我外婆的发明,她没有钓竿,就用一根鱼线。门前的池塘是生产队的塘。
2、 父亲跳到淤泥潭里摸鱼是真实的。鱼是一段一段用盐淹着吃。我母亲现在还记得这件事。
3、 杜家山,即今天的烈士公园。福寿桥,即今天的幸福桥。
4、 本文的写作,参考了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故乡》,以及有仿效王鼎钧、余秋雨先生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