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也一晚到亮在陪伴床上辗转难眠,总觉得豆子活鲜鲜的,小病小灾,好手好脚并无大碍,便借口公司有事,电话来电话去,没个停歇的时候。豆子内里波涛汹涌,脸上不动声色,只催孙也快些回去。强扭的瓜不甜,双刃剑玩着也没意思。孙也前脚跨出门,后脚豆子心里就垒起一座坟,片刻间荒草丛生。
(五)祸从口出
好女人当自强!这是孙也走后豆子深刻的总结与反省。
豆子强烈要求医生撤掉心电图监视器,坚决要求改变治疗方略,总之,再也不要缚手缚脚,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医生很痛快地答应了豆子的全部要求,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需要患者与院方签一份合同,交二万元押金,领一个手机大小的胰岛素泵继续背。虽然左看右看,这个破得跟个回收垃圾一样的东东怎么也不值二万块钱,还是很开心。花钱,总比被捆绑在床上“受刑”好。更何况咱是买了“保险”的人。
主治医生王难得空闲,笑咪咪地,压了很低的声音跟豆子推心置腹,说是国外有一种叫“利拉普肽”的新药,对顽固性糖尿病很有效果。不用节食还可以减肥。只不过这种药很贵,也不在报销之列。豆子问反弹吗?王医生说应该不会,但需要打的时间久一些,每天一针,最少坚持半年。
豆子一听双眼放光,表示很期待。屁颠颠拿着主治医生王的手写处方,去交了几百现金,买来一支“水笔”。虽然腰上挂个破“手机”很奇怪,豆子还是很享受这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日子。
如果,不是每周一次的主任医师带着大部队例行查房的话,这种快乐会持续很久一段时间。
当豆子诚挚地请教,为什么她接受了长达几天的治疗血糖仍旧难以下降的问题后,主任医师吩咐学生说,这种情况可以给患者用一用利拉普肽。并向学生介绍说,利拉普肽不但对控制血糖很有帮助,对于肥胖患者减肥也相当见成效,而且这是我们国家唯一一款通过了国家医药认证,并纳入统筹报销的进口药品!
于是,豆子抓紧时间,当着众多师生的面,问了一个了不起的问题:利拉普肽可以报销啊?那么请问为什么昨天我的主治医生却让我自费到苑方药房去买呢?空气瞬间停止流动,众人张口结舌。男主任医师陈疑惑地望向后面的主治女医生王,王医生目光闪烁,含含糊糊解咕隆一句,没人听清她到底说的什么。很快,医生、护士倾巢而出,涌向下一间病房。
巡查还没结束,管理员过来通知豆子换房,换到对门那个重号病房去。豆子不愿意,管理员很强横,话也说得很难听,说什么人心不足,让你住了那么久的好房间也算够意思了,医院总不能为你一个人服务。豆子说来就来呗,病床又不止一间。管理员说不过,强行收掉被子。豆子的火“噌”的一声被点着,大声质问哪有这样的医院,强迫病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搬来搬去。一个正规的医院,连一个统一的计划安排都没有么?搬来搬去,财产安全怎么办,你能保障么?医院是为了救死扶伤,没听说病人手上还挂着水,就不管不顾赶人的。楼上楼下这么多房,就差我这一间?你们能不能一次性有个妥善的安排?我的病情才刚刚开始,你觉得我该跟重病号关在一起?如若病情不分轻重,为什么指定是我?干脆安排新来的进去不更省事?管理员看豆子不是想像中那么好惹,赶紧放低了姿态,请豆子见谅,说新来的核酸报告还没出来,也是为豆子着想。豆子反驳道:核酸报告出来又不费时间,你可以安排一个没问题的进来跟我同住。再说对门对户,同呼吸共命运,真是病毒携带者,隔不隔离都一样。我也没见你们给哪个房间单独做消毒处理。
管理员不得不道歉了又道歉。豆子看管理员服了软,也就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六)既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的人
咱是有保险的人。有保险的人底气就是足!
咱不但有社会医疗保险,还有保险公司的商业医疗保险。当然,保险公司有规定,没买社保就不能报商保。但不论怎么说,除了社保,剰余部分,保险公司是全部报销的。耶!问题的关键,保险公司还推出了一个非常人性化的政策,那就是“垫——付——卡”,懂什么意思么?进个医院等于全免单,等于免费疗养,等于健康保障,哈哈哈……
虽然不想主动,但久远记忆带来的兴奋可以覆盖一切不愉快。豆子打电话给孙也:“我记得上次买保险,送了一张垫付卡,你哥哥是交给你的吧?请你送过来一下。”
孙也见母亲递过来的高级西装,火一下子就上来:“换一套便宜的,多带几只口罩!”
苟氏叹口气:“我上哪儿跟你找便宜的?你去一次医院就扔一套,去一次就扔一套,再多家当也禁不住你扔”。虽然这样说,还是回转身去衣厨里换了一套过来:“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是拿了消毒水在楼下等你么?”
“那我怎么清楚呢?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孙也心情不好,莫明烦燥。
“你命不好,冲老娘发什么火?”苟氏嗔怪地拍了儿子一下:“儿子你真的还要跟她继续下去吗?我跟你说糖尿病可是有遗传的哦。你记不记得,你姐那个公爹怎么死的?得糖尿病疼死的!死的时候不过五十来岁。那个脚烂得呀,蛆虫直往外钻。臭啊,老婆又死得早,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住。那腐肉一块块往下掉,那白花花的骨头,肉眼都看得见。拖着脚在地上一走,黃水一个脚印跟着一个脚印。要死之前每天叫得那个惨哟,啧啧!”
“怎么不去医院医呢?”孙也问。
“谁说没医?得了糖尿病,伤口不愈合呗。再说,就是个无底洞,怎么医?也合该他倒霉,他就是干活的时候,把脚趾头伤了,也没太在意,谁曾想后来感染了,得了败血症。”
孙也听完母亲的讲述,坐在桌子边,呆呆出神。
难得见儿子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苟氏越讲越兴奋,把听来的见闻讲得也犹如亲历一般:“我跟你讲,那天我在医院见到一个病人,糖尿病引起的尿毒症。她跟我讲,得了糖尿病,浑身痒得难受,下身抓得哟,跟那啥似的,她老公都不愿意跟她同房。平时屙泡尿都能臭几弯几坳……尿毒症,最后都跟袁世凯一样,有命当皇帝,没命享富贵哟!”
如若不是豆子催促的电话,《苟氏传奇》还会有更多版本的演绎。
“哐”,孙也终于起身,防盗门在身后发出巨烈的惨叫。
“这卡怎么这样旧呢?”豆子翻来复去地看,狐疑地看向孙也。
孙也:……
“这么重要的卡,你到底放在哪里保管的呀?随手放兜里?”豆子又问。
孙也:……
豆子操作了一阵,把卡交给孙也:“申报电话操作起来还挺复杂,这上面字儿太小,我眼睛看不清,你来。”
孙也接过卡片。
“我视力怎么感觉突然下降了呢?你说会不会是并发症发作了?”豆子问。
孙也没有吭声。他最近不太想说话。
明知道没有答案,豆子还是不停的发问。不问不安心。内心的孤独与凄惶似乎只有通过倾诉才能缓解。但,当语言流淌而出的刹那,她已经明白,那是多么的苍白与无趣。可是那张嘴就象被下了咒,不受控制一般。
电话接通中,孙也问了几句,默默地听了一阵,什么也没说,把卡交还给豆子。
一种不详涌上心头。她接过卡,开始操作。既然指望不上别人,那就自已上。尽最大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是豆子的处事原则。有些女人,平常时候也许看起来或柔弱无能,或大大咧咧或胆小怕事,但当退无可退,身处绝境之时,往往能出奇的平静与智慧,绝处逢生,逢凶化吉。刚好,豆子正具备这种特质。
豆子打了个盘脚坐在椅子上,轻轻闭上双眼,努力摒弃一切杂念,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然后开始一字一句照着卡上文字提示开始操作。犹如神助,居然一次成功。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在电话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