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那是在上海的一个夜晚，王华新走在街头，这已经是他在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第三个月了。作为办事处主任，这里的一切他都说了算。公司老总说了，工作满一年，在这边的业务流程理顺了，他就可以回去做副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苦了他家里的女人。
　　一想到女人，王华新内心的邪火一下子勾了上来，他是没有情人的。毕竟，他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又不是和尚，三个月没有接近女色，让他实在有些抓狂。
　　情人？对了，既然来到了外地，在这里找一个情人又何妨呢？他想道。
　　走到淮海中路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夜色迷朦，天空里无月无星，但路途上的霓虹灯光和商店五光十色的橱窗，还有那些咖啡店和酒店的陈设，总是让他留连忘返。
　　街道不总是明亮的，这不，街角处正有一个光线照不太到的地方，那儿离他很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对暗淡的地方忽然有了一种兴趣，快步向那个地方走去。
　　到了那儿，他居然发现，在光线阴暗处，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二十七八岁上下，烫着卷发，眼睛有些忧郁地看着不知何处。
　　你好。王华新的脸上堆笑，女人却没有理睬他的搭讪。
　　王华新的上海话并不标准，他以为女人没有听懂。正当他想着以怎样的话题与女人接续下去的时候，女人开口说话了。
　　你想要怎样，直说吧。
　　王华新这下更尴尬了，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女人突然象一只惊弓之鸟一样奔跑起来，转眼就要横过街道，不知道是踩着了她自己的裙子，还是高跟鞋出了问题，女人扑地倒在地上了。
　　王华新想都没想，立刻跑过去，幸好，这会儿没有车。他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女人皱着眉，嘘着口气说：我的脚扭伤了。
　　我又不是坏人，你跑什么？王华新问。
　　你还不是坏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不过你搞错了，我不是站街女。女人如此说。
　　王华新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又对女人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女人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又疼得跌坐下去。王华新连忙扶住她，再三声称，自己没有不轨的想法，这才软磨硬磨着女人同意，让他送她回去。
　　二人打了个的士，女人的家是数公里外，街边上一座七层楼的商住楼，她住五楼。那儿没有电梯，楼道也很黑。他扶着女人上了楼，到了最后，女人实在走不动了，他蹲下身子，让她趴在他的背上。女人与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如此接近，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她总得回家。
　　到了五楼，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也把室内的灯打开了。
　　原来这栋楼是外租的单身公寓。里面的陈设有些乱，王华新知道，一般单身女性稀有收拾整齐的。
　　不过，令王华新叹服的是，女人的东西备得比较齐全。一进门，她就吩咐王华新，到衣柜里帮她拿出一个医药箱，里面有舒筋活血的药水，还有一些膏药什么的。
　　王华新蹲下身子，将她的脚搁在自己的大腿上，耐心地将药水均匀地涂在她的脚踝处，还好，踝关节并没有肿起来，看来并不严重。
　　女人任其摆布，涂完药水之后，说了声谢谢，然后，指了指门口说，你可以走了。
　　王华新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口走。
　　他的双脚刚迈出门，就听见背后的门咣地一声关上，将他无情地关在楼道的黑暗之中……
　
第二夜
　　王华新回到自己居住的房子，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他匆匆地洗潄了一下，便倒在床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梦境如此漫长，又如此真实，好象什么都亲临其境。王华新一忽儿梦到一个白衣女鬼在天上飞，一忽而又梦到，那个女鬼紧跟在他的身后追他，他躲闪不及，被女鬼呼地扑上来，一下子就把他抓走了，象一头飞翔的老鹰叼走一只羔羊，叼到很高的天空，天上白云滚滚，一望地上，高得吓人，再看那个女鬼，好象在哪里见过，对了，这不就是在淮海路上偶遇的那个女人吗？此刻，她面色狰狞，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尖利的獠牙深入他的肌肉，他甚至听到了那女鬼的牙齿碰到他颈椎骨质的咔咔声……王华新魂飞魄散，双腿一弹，猛地从床上坐起。
　　往窗外看时，天，已经亮了。
　　由于没睡好，一整天，王华新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眼前总是浮出现那只女鬼的形象。他打开电脑，上网一搜，周公解梦上面说，梦到女鬼，这是要走桃花运了。
　　秘书过来说，总公司那边催报表了，他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月底。于是手忙脚乱地喊办事处的那个肥胖的女会计，赶紧报表。可是，会计却不知道去哪里了，真是抓狂，他恼怒地骂了几句，扔下办公室一屋子的人，悻悻离开了。
　　会计人员都是上面配的，对此他很无奈，若有人事权，一定把她开了。他恨恨地想。
　　诗人说白驹过隙，一天的时光，无论你忙碌，烦恼，悠闲，还是无所事事，总会过去的。处理完一天的事情，随着郁郁寡欢的心情降到冰点，夜晚终于来了。
　　王华新沿着写字楼下的街道踱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淮海中路。
　　四处的灯光都明亮如昼，唯有那个角落是阴暗的。透过一些散射的光，他看到，那个女人，又静静地依偎在那个角落，好象那儿是她的寄生之所，或者避风港湾。
　　这次，她穿着一件短袖的红裳，一步短裙，头发比昨天短，抹了一些淡淡的口红。
　　你好。他说。
　　你好。女人郁郁地看着他说，怎么又是你?
　　我刚下班，没地方可去，在这里走一走。他笑了笑，你呢？你的脚，好些了吗？
　　我很好，谢谢你。女人说。
　　你怎么会……又来到这里？他问。
　　我喜欢逛街。她说，可是，我的眼睛对光线太强的地方不适应，这里比较好些。
　　不然，我请你喝杯茶吧。他说，可以吗？
　　好的，不过，还是我请你吧。她说：我不习惯在外面喝茶，不如，去我家吧，昨天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昨天？昨天，他不是被她赶出来的么？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变化真快啊，他这样想着，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了笑，说了声：好。
　　五楼，黑洞洞的区间里，她掏出一串钥匙，如昨晚一样打开了门，小小的单身公寓象一枚精细的蚕茧，室内的光明，将他们迎了进去，包围起来。从室内的陈设来看，她似乎用心地整理了一下，完全没有昨晚的凌乱，好象在迎接某人的到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房间里有那么一种寒意，一绺一绺地，从暗处飘出来，侵袭着他的身体，他手臂上的汗毛颤抖了一下，千百个毛孔鼓出无数鸡皮疙瘩。
　　一个小小的温水壶，插上电源，水很快开了。她拿出一个精巧的茶叶盒，打开，用小勺子从里面舀出一撮嫩绿的茶叶，分别倒在两个花瓷杯里，然后沏上水。
　　她将水杯捧到他的面前，他接过去，闻了闻，一股清香从他的鼻孔直冲脑门。
　　那是什么花的香气？茉莉？山茶？还是桂花？对了，他感觉出来了，那种香气，和她身上溢出的味道是一样一样的。
　　那会儿他觉得，窗外的夜色，如一杯酽酽的茶水，清香醉人。
　　他缓缓喝下了她亲手沏的，香浓的茶。
　　然后，在那个单身公寓里，一男一女，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他想起了那些令他迷惑了一天的梦，想起周公解梦上说的话。他几乎怀疑，自己仍然在做梦。只是希望，这个梦，长些，更长些，最好不要醒来……
　　一夜无话，天很快亮了。
　　王华新一觉醒来，觉得头脑仍然有些昏沉沉的。没错，这里是单身公寓的五楼房间，他昨晚就睡在这儿，和一个女人，睡在这张一米六左右宽窄的床上，他们做了成年人的游戏。这个床，就是她一直拥有的卧榻，床上，还留有她的体温和身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