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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冬天

作者:英沙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1-08-13   阅读:

  
  1992年的冬天,我在长沙市公安防暴巡警支队第四大队担任辅警。第四大队属于长沙市公安局下面的分支机构,大队长戴新田,政委马迎春。支队的在职警察约四十余人,辅警八十余人。我们的工作重点是日常治安巡查,缉毒、缉枪、缉黄,打击刑事犯罪,应对街市的任何突发事件。
  我们的直接上级是指导员陈勇健,他是一名正式干警。而我们这帮人,被分配到长沙主要马路的各个治安岗亭,坚守街区的一角之外,还须协助干警们出警。我是北大桥岗亭的小组长,大家笑称我是亭长,说慢慢混吧,说不定,混来混去,某天也能象刘邦那样混个皇帝当当呢。
  1
  黄昏,夜幕如染,灯火渐浓。湘江边,每到这个时候,是那些长途贩运车辆离长返回的时刻。货老板们心疼钱,为了节约成本,则必须及时返转,绝不会在长沙停滞住一晚上。
  而这时,往往是犯罪嫌疑人拦路劫道的好时候,因为,货老板们车上的货都变成了钱,那可是真金白银的现钱。
  这里要说明一下,我们四个辅警,我、陈锐龙、陈新华、欧阳炼。我和欧阳炼二十多岁,其他两人都是三十余岁。我和陈锐龙是有家的,陈新华和欧阳炼都没有结婚。
  一般而言,岗亭是两个人一班,十二小时轮换。我这个组长不能白当,有事没事要到岗亭串串,问一下情况,另外,谁如果有事中途要请假,我可以顶替他们一下。而两个单身汉呢,则成天无所事事,除了上班,就是休息。所以,他们时间一大把,没事就来岗亭缠我们打“跑得快”。四个人腻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多。
  那天,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刚吃完晚饭,正打着扑克呢,有一个乡下女人慌慌张张来报警说,她男人开车被人抢了,抢劫的还没走,正在北大桥的桥洞下纠缠着呢。我一听,警情如火情,来不及向指导员报告了,立刻把纸牌一扔,带上警具,说,炼子,跟我走一趟,其他人赶紧向大队报告,于是,让那个女人前面带路,一溜小跑奔向桥洞附近。
  到那里时,远远看见公路边黑暗处停着一辆6.2米长的大货车,一个人影悬吊在驾驶室车窗上,同个吊死鬼似的。我让那女人躲到一边,我与欧阳炼一人走一边摸了上去。那个悬吊在那儿的人仍然没有察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豪华版的黄褐色羊皮中褛,两只手臂搭在车窗上,双手紧紧地掐住了货车司机的胸口,两人在纠缠之中。
  黑暗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
  我冲上去,大吼一声:搞什么!!!
  我明显地看到,那小子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故作镇定地辩解说,这个货车司机擦伤了他。
  司机看到我和炼子穿了制服,胆子马上大了,说,他根本没有擦伤这个人,这人站在公路当中拦车,他不敢从他的身上轧过去,故停了车,没想到,这人就上了车,抓住他不放。
  通过察颜观色,我和炼子都发现,这个年轻人肯定有问题。可他也没有带什么凶器之类,我们也不好过多地针对他。我命令那小子把手松开,然后,请他们俩一起到岗亭去一趟,问下话,登记一下。二人开始答应了,但趁那个司机下车的档口,那个年轻人突然甩开我们,拔腿就跑。
  我和炼子就拼命地追,那小子跑得飞快,从弯弯的上桥辅道跑上了湘江北大桥。桥上车水马龙,我一边追,一边想,看你往哪跑?
  炼子跑得更快,眼看就要追上了,他伸手去抓那小子,已经接触到了他的皮褛。没想到,那小子自下而上将皮褛一捋,来了个金蝉脱壳,炼子只抓到了一件皮衣服,人却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泥鳅似地返回身向辅道跑去。
  欧阳炼丢开那件皮衣,盾起脚就追。那小子见跑不过炼子,竟然从辅道上翻过水泥栏杆,直接从三层楼高的桥上跳了下去!
  桥下是沥青路面,硬度非常高,我和炼子扒在栏杆上,向下张望着,毕竟我们还是有点怕,这么高的位置纵身而下,受伤的概率相当大。眼看着那小子落地,一头钻进了黑暗当中,不见了。
  我们从桥上下来,回到岗亭,这时,那乡下女人和那司机还在,已经把情况登记了,原来,这两人是夫妻,长途运输的货是他们亲戚的,亲戚正在家中等着他们回去交差呢。
  二人急急忙忙登记完毕,又匆匆赶回货车上。我怕他们还有什么闪失,就让新华和我一起护送他们上车。上了车后,那男的还有点不放心,又打开驾驶室座位,借着驾驶室暗淡的灯光,我们见那儿有一个鼓鼓的肮脏的人造革皮包。他打开了包的那一瞬间,我们俩惊呆了,原来,那个包里,满满一整包的浅蓝色四人头!
  那司机拿出钱来,硬要感谢我们。我们谢绝了,立刻叮嘱那司机,财不露白,赶快把钱收好,尽量谨慎些。司机说,其实,那小子打油和,要的钱并不多,只问他要三百元。钱都在这个包里,可是,他一旦息事宁人,拿出这个包,所有的钱都暴露了,那么,就可能不是两三百元的事了。
  司机夫妇开车走后,我又把情况向指导员汇报了一遍。指导员给我们配了两副手铐,叮嘱说,群众反映,桥下经常出事,被劫了好几个司机,要密切注意桥下黑暗处的情况,特别是,那小子或者他的同伙一露头,就立刻抓捕。
  可是,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我们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小子的踪迹。我想,经我们这一趟追,有了些影响,桥下也相对地平静了。我们哪里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其实,夜晚的北大桥下暗流涌动,不知道何时仍然会暴发出来。
  2
  冬天,特别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一般是犯罪高峰期。普通人要过年,犯罪分子也要过年,年过得好不好,跟钱脱不了干系。
  有天深夜十一点,我因为上的是白班,已经睡下了。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我一接,是指导员打来的。他说,出事了,你赶紧来岗亭碰头。我二话不说,爬起来披上衣服就跑,想了想,又嘱咐堂客把门锁好。
  来到岗亭,只见岗亭前停着一辆大卡车,把岗亭的门脸都遮住了。指导员穿着便服,带着几个兄弟在岗亭里等着我们,司机也在。这才知道,一伙人抢了这辆大货车,大约有七八万元货款。据卡车司机说,抢车的是十几个青年,典型的长沙水老倌。他暗地跟踪了他们,那些人抢了钱,并没有走远,这会儿,正在伍家岭的宵夜摊上吃东西。
  九几年的时候,七八万元是巨款,可以买一套房子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非同小可。接着,指导员又说,他还得等一个人。接着,他又不断地给那人打电话,催促他赶紧过来。
  两分钟之后,一个警察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来了。他打开提包,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倒在桌子上,我一看,好家伙,清一色的各式手枪。指导员说,现在给我们每个人发枪。说是枪,其实都是一些仿制枪或仿真枪,拿到手中没有一支能够打得响的。所以,我们拿的都相当于道具,真正打得响的枪,只有指导员手中的制式手枪。
  他解释说,来人是他曾经的战友,这个枪算跟派出所借的。派出所一般隔那么一段时间,就会从民间收来一些违禁的枪支,这些枪五花八门,从收集到销毁,往往会有一个间隔,他就钻了这个空子,让这个在派出所管违禁物品的战友借给他派用场。不然,整个四大队的手枪,也就那么几十支,民警领用,都要有严格的手续,我们这些土八路是拿不到枪的。
  那警察说,这也是权宜之计,枪用完,赶紧还。指导员连连答应,表示绝不食言。
  我们十几个人上了货车,车厢里坐了几个,驾驶室里挤了几个,车头上还各扒了一个,其中一个就是我。货车迎着北风,带着呼啸,从湘江边一路向伍家岭方向疾驶而去。
  那会儿,不象现在这样,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那时还是限电的,北大桥上漆黑一片。从湘江边到伍家岭,略一公里的样子。整个路面照明很差。
  车灯如两道光柱,一路扫去,从北大桥上扫下,由西向南,转向建湘北路,直接照射在伍家岭的宵夜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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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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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虽然都是一些零散的故事,但用时代和人物串起来,都是闪光的,推荐阅读!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1

  • 南坡文畦

    回忆录、故事、小说,还是有区别的,不妨留意区分一下。
    个见哈。

    2021-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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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南坡文畦  谢谢惠评。问好!

      2021-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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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砖家

      @南坡文畦  在这里,这叫小说。。。。真搞笑。

      2021-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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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砖家  和你一样,是个杂交品种,四不象。

      2021-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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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肖景儿

    看完你的故事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大约也是1992年,因公事我随单位采购员去长沙。那时出公差补足费不多,每人每天6元钱,除去住宿费4元(那时招待所一间房8张床,上下铺那种,费用4元),剩下2元钱不够我们在长沙吃饭。
    为了改善这种困囧,深谙出差之道的采购员就让司机自双峰带货到长沙,以解决吃饭问题。因为我们自邵阳到长沙都是空车上路,途径双峰很方便,这种做法老采购员们非常娴熟,他们很清楚哪些地方有货带。
    当晚把货带到后拿了钱,正预备返东塘招待所住宿吃饭,路过伍家岭高架桥下就遇到了你故事开头的抢劫,运费和身上自带的费用全被抢光,因为是用公车赚私钱,我们不敢报案,也不敢向单位反映情况,现在想起也是心有余悸。

    2021-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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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事实上,陈勇健借枪,是违法的。但我们谁也没说,把事情隐瞒掉了。借来的那些破枪,很快也还掉了。而破了大案,一美遮百瘕,此事就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否则,若当时有人举报,陈勇健会吃瘪的。

    2021-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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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这本是我自己的工作经历。一直想写出来,一直没有动笔。从故事上看,仿佛轻描淡写,但是,当时的情形,确乎是惊心动魄。无论是劫犯跳桥,还是宵夜摊的抓捕,每一步都是险之又险,因为,那些劫犯,很多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当时,社会环境的险恶,非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幸好,经过多年的综合治理,长沙的社会环境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政治清明,经济发展,人民安居乐业,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1992年的冬天只是一个开始,延伸至今,我仍然战斗在治安线上,亦将一直战斗下去。
       我一直在尝试各种不同的手法。写作本文,我坚持用白描的方式,尽量简单,少那些花哨的描述,亦不失为一种全新的试验。

    2021-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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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部井水

    谢谢投稿

    2021-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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