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推荐表姑。”
“你表姑?”
“嘿嘿,就是社长夫人啦——”
“哦,那不用说,社长本人也要一并作陪喽!”他白了她一眼。
回到家,凌岳直接进了厨房,挑了几样食材开始鼓捣。徐淑悄悄上楼,看见神秀没有睡觉,他窝在沙发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在沉思,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忙把信纸叠起来装进衣袋,一片信封滑到地板上。她走过去,捡起信封,上面满是油渍,随手扔进纸篓,调侃说:“看来你的内伤不治而愈了。凌岳说你要整厨艺比赛?”
他看了一眼纸篓里的那个信封,说:“是啊,你和他比武,我和他比厨。想法和你一样,把他的灵魂招回凡间。做菜也是他的一个爱好,他就是不喜欢刷碗和打扫房间。”
“嗯,上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的心思不像体型那么粗犷。”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震得房间嗡嗡响,“来吧,咱们每人至少做两道菜。你看约谁来当裁判呢?”
第十节 下得厨房的男人
正说着,社长沈丘生偕夫人应邀到来,陶菊篱随后跟进。沈太太是家政培训学校的营养学讲师,作为评委当之无愧。而陶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各菜系都吃过见过。空间不算小的厨房里,三个选手各占一隅,手脚麻利地在洗切食材。陶老自带了一只三黄鸡,见灶具空闲,就先把鸡洗净,整只用慢火煨着。沈太太来回巡视,不时地做着指导,只有沈丘生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坐在椅子上陪他们说话。
徐淑:“三黄鸡,听说是江浙那边用三种药材炖的整只鸡。”
沈丘生:“不是,是鸡爪、鸡嘴角和鸡冠都还有点黄的,刚刚成年的鸡。这时候的鸡肉最嫩,营养丰富,适合整只炖。”
陶老:“所谓‘黄口小儿’,就是用嘴角还是黄色的鸟儿来比喻未经世事的半大小子。我做的这个菜是白切鸡,调料只有葱姜、大料、香菇,一小勺盐。都放进鸡肚子里,清水烧开,微火慢炖,每两三分钟倒出鸡肚子里的汤水,再翻个儿,直到用筷子扎进鸡腿肉厚的地方,不冒血丝就可以熄火了。”
徐淑:“就这么简单?”
沈丘生:“掌握火候可不简单。我们两广的人叫做白斩鸡,煮熟剁成块时,可以看到肉刚好熟,但骨髓还是紫红色的。鸡块要蘸一种料吃,一会儿我来做料。”他是桂林人。
凌岳:“东北人是不讲究火候的,就知道侉炖。”
徐淑:“去!”
沈太太:“打击面太大了啊!我也是东北人。”
凌岳:“我发现社长不是很讲究吃的人,吃好吃差都能对付,不挑食。”他说着冲神秀挤挤眼。
神秀:“一般达到吃货级别的男人,都会做一两道拿手的菜,除非他媳妇厨艺很强。陶老的夫人就是厨艺高手,我和凌岳最早就是拜这个师娘学的做菜。”
沈太太:“嗨嗨嗨嗨!你俩说什么呢?含沙射影,攻击我先生不好吃,是因为我不会做菜!一会儿我也露一手给你们看。”
凌岳和神秀相视缩脖子、吐舌头、坏笑。凌岳把肋排劈成整根的肉骨头,用刀把肉寸断划开,再用调料沤上;把大白菜最外层的帮子剥去,拦腰切掉菜叶,左手攥着菜根,右手拿刀斜着把菜帮削成片,洗净控水。之后,他正在剖开苦瓜,发现陶老、沈丘生和徐淑围着神秀,看他宰鳝鱼,也好奇地过去看。
活鳝鱼粘滑很不好拿捏。神秀用一块一头露着铁钉尖的木板,把鳝鱼头扎在钉子尖上,左手捏着鱼尾,右手用一把锋利的小钢刀,剖腹、清膛、剔骨、切片,一气呵成,十根粗壮的手指十分灵巧,不一会儿就切好了一碗菱形的鳝鱼片。凌岳拿起那把沾满粘液和血渍的小刀端详,这是一把弹簧刀,铜刀把上镶着彩色石头,雕刻着藏族风格的花纹,刀片极薄,非常锋利。
“这刀是我在青海一家祖传刀铺买的,是牧民们用来宰羊时剥羊皮的。我用了好几年了,还这么锋利。”神秀说。
“我提议,我们这次比赛,赢家可以向输家要一件礼物。”凌岳说完,转回身去仔细清洗那把小刀。
“司马昭之心……”徐淑刚说了半句,陶老、社长和太太异口同声:“同意!”
神秀冲着正撇嘴的徐淑微笑挤挤眼说:“你要有信心!”
那边,沈太太把海虾去头、去壳,去掉泥线,留下尾巴,竖着剖开虾肉,拍平,再挂糊,粘上烤干的面包屑,准备油炸后撒上椒盐。
下午一点钟,九菜两汤陆续上桌。
徐淑端上来的是鲶鱼熬茄子和老醋海蜇拌白菜心。她说:“鲶鱼熬茄子,馋死老爷子。”无意间看见陶老爷子,吐吐舌头。
神秀做的是鳝片炒鲜笋和香酥鸡腿。沈太太做的是油炸鲜虾排,她又把那些虾头用水煮成红汤,捞去虾头,汤里放入青罗卜丝和粉丝。
凌岳做了三菜一汤,油炸蒜香肋排、醋溜白菜、清炒凉瓜和一道汤。排骨撒了孜然,香溢满屋。他又用神秀剔下的鳝鱼骨,裹上鸡蛋清用油煸炒,然后用陶老煮的鸡汤熬出奶白色的汤汁,最后放入大白菜叶、豆腐和鲜笋。
沈丘生端上两小碗白斩鸡蘸料,神秀说:“这不就是酱油吗?”
“这可不是直接从瓶子里倒出的酱油。先把葱姜末用少许油煸炒,然后倒入一小碗生抽,烧开后盛碗,再滴入少许芝麻油。”沈丘生介绍说。
大家夹了鸡块蘸料品尝,凌岳赞道:“果然非同寻常!”
“关键在于生抽要烧开。我们老家还有用鸭皮熬成胶做蘸料的。”沈丘生接着说。
徐淑用筷子拨着片片白玉般,边缘酱红的醋溜白菜说:“醋溜白菜不应该是那种黏黏的糖醋汁,白菜叶也是熬烂的吗?你这白菜熬熟了吗?”
凌岳信心十足地说:“你大胆尝尝。”
她尝了一片,又尝一片:“嗯,好吃!脆而不生。”
凌岳:“你的凉拌菜心还不是生的?侉炖的蔬菜,魂儿都没了,还怎么吃?菜的生熟不重要,重要的是口感。”
徐淑:“口感?”
沈太太:“就是咀嚼食物时,味觉、触觉、嗅觉和听觉等等的总和。口感确实是用来品鉴菜的灵魂的,其次才看色和形。”
陶老:“炒蔬菜是最考验火候功夫的了,所谓‘热锅热油能爆炒冰激凌不化,一根蜡烛能炖熟一锅牛肉’。爆炒蔬菜要能够保持营养和水分,还要有烟火的香味。”
凌岳爆炒的凉瓜湛青碧绿,神秀还用生红薯为他雕刻了一只鹿回头,站在香菜上,栩栩如生。大家尝着菜,沈丘生说:“我今天的贡献小,出个厨房的谜语大家猜。”
“好啊!”“好啊!”
“从前有个员外要宴请宾客,找了他的厨师密友来帮忙。厨师在厨房转了一圈,说缺少四种调料。他知道员外是个三国迷,就说了四句谜语让员外猜:‘小雨淋湿白灰墙,刘备亲自下校场,关羽走失赤兔马,孔明无计拜张良。’每一句猜一种调味品,大家猜猜。”
陶老:“呵呵,我知道了。提示一下,这是一种谐音谜。”
徐淑:“哦,谐音,那第一句雨淋湿了墙,是没有房檐挡着……厨房缺少盐。”
神秀:“嗯……照这个思路,第二句是缺少酱喽?”
凌岳:“下面两句可能是缺少姜和蒜。”
沈太太:“呵呵呵呵,你们都猜对了。”
沈丘生:“大家都已经品尝了菜,我建议评委把你中意的一个菜,像孔明和周瑜一样写在手心里,一起展示让大家看。”
“同意!”
三个评委写好,站在饭桌旁像小孩猜拳一样同时出手。
沈太太:“醋溜白菜。”
沈丘生:“清炒凉瓜。”
陶老:“清炒凉瓜。”
凌岳笑了。徐淑和神秀异口同声:“凭什么?!”
陶老说:“我来讲评。这道凉瓜连靠近瓜瓤的筋都剔干净了。一般人都要用开水焯一下,去掉一半苦味,但这会损失维生素等营养。也有的厨师加点糖或者蜜水。但是凌岳是直接爆炒,这个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保持了水分、营养的同时去除了一半苦味。他没有加糖,用鸡汤来代替水爆锅,这可以不用味精。我看这道菜里表现出来的功夫是最突出的。作为家常菜比赛,凌岳算是优胜,何况他还有一道醋溜白菜被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