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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发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3-02-10   阅读:

  
  7.
  晚上的节目演出完毕,接着就是奠酒仪式,乐队吹吹打打,孝子叩叩拜拜,古老的仪式持续到凌晨一两点。因为红雨和她的演出队明天中午还有一场演出,于是,就在村里的两户人家各找了一间房子住下。贺总管在灵前转悠一会儿,就来到礼房,和贺生寿坐下喝茶。在昏暗的灯光下,贺生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说,老五,我问你,你和这红雨到底什么关系?贺老五叹口气说,啥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逢场作戏,你咋问这?贺生寿摇摇头说,你就爱弄靓点,给自己头上弄一个也倒罢了,但不该弄红雨这个靓点。这下弄砸了,占奎说让明天结账的时候,把红雨她们演出队的费用扣除五千元,要么让红雨把他母亲的金项链还给他。贺老五立刻感到一阵燥热,真想把头上的假发给扔了。他说,这狗日的到底后悔了,真不该当初给他帮忙,这下,猪八戒照镜子,我里外不是人。贺老五说着,真的拿出镜子照了起来。贺生寿看着他这样子真想笑,但笑不出来,但还是以玩笑的口吻说,是不是人自己不知道啊,还真的照镜子。贺老五瞪了贺生寿一眼说,我是在看我的假发。贺生寿叹口气说,你呀,现在和女人差不多了,就知道弄头发。但是,明天给演员开工钱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要像男人一样撑硬,不要让那女人把你给俘虏了。贺老五把小镜子装进口袋,把头上的假发卸下来,放到挨着炕的柜子上,然后把杯子里的茶咕咕咚咚地喝完,说,明天发工钱的事是你的,占奎没给我说,我不管。我偷空先睡会了,累死了,可谁能知道咱们的辛苦。贺生寿把钱数了几遍,装在随身的皮包里。已经睡下的贺老五惦记着收的几万元的随礼钱,就叮咛贺生寿说,你睡觉的时候把门窗关好,别让人给偷了。
  贺老五一觉睡到五点了。他本来想一两点起来招呼执事人、乐人、亲戚以及孝子们吃饭,但是,确实太累了,睡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坐起来瞅了贺生寿一眼,见他睡在炕的另一头,怀里抱着装钱的皮包。他想,只要钱没事就好。他无意中往柜子上瞅了一眼,竟然发现自己的假发不见了!他赶紧在屋里找,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忽然,他发现房门开着,一定是来过贼。他推醒贺生寿,焦急地说,有贼来了过。贺生寿朦朦胧胧中,以为钱丢了,惊得差点魂儿飞了。结果,钱一分没少,仅仅是贺老五的假发没了。两个人都觉蹊跷,小偷既然能进来,为啥偷假发不偷钱呢?两人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和贺老五有点矛盾的人,尤其是对假发不满的人。那还有谁呢?不就是占奎媳妇贞子和宏奎的儿子文珂吗?这俩人嫌疑最大。
  天刚亮,贺老五就去找占奎说丢假发的事情。在他家丢的,理应由他赔偿。他在院子大声喊占奎,说昨晚有贼了。占奎朦胧中爬起来,紧张地问咋回事。他以为礼房的钱让人偷了,原来是贺总管的假发不见了。占奎还没说话,媳妇贞子先说话了:五叔,你这假发肯定是让猫狗当死老鼠给叼走了,绝对没人偷。我看你不戴最好,这么热的天,小心把你老人家中暑了,中暑还有个名字叫做热射病,听说最近热射病的人很多,还死不少了人呢。没等贺老五发脾气,占奎先向贞子发火了,说,你一个小辈人在长辈跟前咋说话呢?没教养!他又拍拍贺老五的肩膀说,五叔,不要紧,等过完事,我给你买一个新的。贺老五知道这是占奎的缓兵之计,急得一跺脚说,那我这几天咋办呢?占奎说,五叔你要是真觉得不戴假发不行,我那里有一顶帽子,你先用着。贺老五要气疯了。他转身就走,碰见宏奎的儿子文珂。那家伙瞅了一下贺老五的脸,像兔子一样,蹭地就不见了。你妈的,你站住,你个贼!贺老五这话出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对象,大家都愣愣的,不知道他骂谁。贺老五气呼呼地走到礼房,贺生寿问他占奎是咋说的。贺老五不言语,但是越想越气。他对贺生寿说,不管了,占奎这事咱不管了,你把钱交给占奎,咱们走人。贺生寿说,不要这么上火行不行?冷静点,占奎不是一般的村民,咱们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这时候,贺老五看见礼房的墙上挂着一顶帽子,眼前一亮。
  8.
  上午举行送葬仪仪式。贺总管照旧指挥这指挥那,那神态,那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似乎忘了丢假发的烦恼。但是,大家发现今天的贺总管和昨天又不一样,头上的假发没了,而是戴了一顶黑色帽子。这是一定老式的帽子,看起来是呢子面料,上面粘了许多灰。大家都在议论着:戴假发是为了美观,而这帽子,就说不过去了,莫非,这家伙头顶上长了个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说起了占奎媳妇说的头顶上害性病的说法,人群里立刻传开了:贺总管头顶上长了性病。大家都知道了,唯有贺总管自己不知道,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九点钟,贺总管大喊一声:吉时已到,乐队起乐,孝子跪……哭……起灵……吴老三的棺材被大家抬出来放在丧车上,孝子们在门口跪了一大片,拿花圈的人也站了一大片。原来摆放在灵堂前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果和献饭,都被人端着。那些纸货,包括小汽车、空调、电冰箱、大彩电、童男童女等,也被一个个拿到门外,白色招魂幡在天空飘荡。贺总管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墓地出发。
  演员们在门口的舞台上做准备,等送葬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就立刻开演,一直要演出到客人们吃完饭。爱看节目的乡亲,不到坟地里去看热闹,就在台下占好座位,只等演出。红雨乘这个机会,到家里陪吴老太太。这些孝子和亲戚们一下子全都走了,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愈加伤心。红雨走进屋里,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亲切地叫一声妈,然后坐下和老人家说着话,问长问短。老人脸上泪水侵蚀过的地方,泛起红润,她说她见到女儿,把啥难过都忘了。
  在老人高兴的时候,刚到墓地的占奎感觉到自己心跳异常。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都走了,把老娘一个留在家里,万一出个事情怎么办?他赶紧让自己的侄子文珂赶到家里,陪伴奶奶,还给他耳语几句,意思是防范红雨骗奶奶的钱。文珂飞一般跑回家,看见红雨正和奶奶说话。他就坐在奶奶身边。红雨问文珂上什么学校。一问,还真巧,文珂也上高一,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文珂对红雨说,阿姨你真会演戏啊,我的一个女同学还要我用手机录一段视频给她看呢。他本以为红雨会很高兴,谁知她的脸上却掠过一丝伤感。她说,阿姨演得不好,最好不要叫你同学看,看了会笑话我。
  9.
  这是最后一场演出。送葬的队伍已经回来了。红雨的节目是第一个。今天的红雨,换了一身白色套装裙。那个舞台,是另一个世界,走进这个世界,她就是吴老三的女儿小豆子。她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手持话筒,来了一段开场白:白云哭诉,长天挥泪,亲爱的爸爸,愿您在天堂吉祥永远,愿妈妈在人间福寿绵长。一曲《祝妈妈平安》送给我亲爱的妈妈。吴老太太坐在台下,怀着激动的心情听她的干女儿在演唱。亲友们已经在坐席吃饭了,边吃边看,专门看戏的基本上都是乡亲。
  贺老五这个总管,这会儿也没有多少事了,也在台下看节目。忽然,占奎走过来,把贺老五叫到一边,说,我们弟兄几个对这个女人很不满意,一致同意要扣他们的演出费。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和支持,虽然演员是你请的。要是旁人说这话,贺总管会上去给他两个嘴巴,可是,这是占奎,企业家,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呢。贺老五说啥也得让他三分。他把内心的火气压到最小,竭力保持心平气和地说,占奎,你是有钱人,只要你不怕乡党们笑话,只要不怕乡亲们骂先人,爱咋样就咋样。说句公道话,这个事,人家红雨没有过错,要说错,只是你自己太吝啬,一根链子算什么?十根链子对你来说九牛一毛,算个啥?只要哄老太太高兴,我觉得花多少钱都值得!
  占奎可不受他的话,说,贺总管,你别以为我是开银行的,我就算有俩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偷来的,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贺老五终于火了,也顾不得什么给谁面子了,指着占奎的鼻子道:你有本事为啥不自己操办呢?为啥请我?我就不该管你爹这事,算我瞎眼睛,以后,你家的事情不要找我。你现在就赔我的假发,晚上在你家丢的。占奎也不示弱,高声说道,本来我打算赔你假发的,你这么说,我不管了,谁知道你在那里丢的,谁能证明呢?贺老五说,贺生寿就是证人。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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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很棒的一篇小说。就像电影的长镜头,一气呵成。从死人到下葬不过几天时间,各种人物悉数登场。要有这种体验的话,你会发现这些事就发生在身边,真实又带感。假发贯穿了整个小说,开头起因,中间人们嘲讽,丢假发,到最后自己因假发耳死,这个线索很妙啊。除了头发是假的,小说还有另外一个虚假,就是红雨叫老太太妈,这两条线索并行,使得小说丰满起来。期间的风俗人事穿插有趣,人物刻画立体鲜活,叙事流畅,语言精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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