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好老婆。”
“对爸爸没有来得及赡养,已经是无法挽回的遗憾了,总不能对妈妈的赡养也错过啊,我们要做孩子的榜样啊!”
听着母亲喃喃低语,我在一旁假装睡着了,可嘴角的弧线却抑制不住的往上扬。我偷偷看了看一旁也在睡觉的奶奶,在奶奶饱经沧桑的脸上,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正缓缓地滑落……
这是我第一次却没有想到也是最后一次这么长的时间跟奶奶住在一起。当第一眼看到奶奶的时候,年少的我想着多年之后即使老了能有奶奶这样的容颜也是不错的事情。别看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一头浓密的黑发,腰身挺得直直的,即使时光在她的眼角刻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可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就像家乡门前的那一汪清泉。只是她看我的样子总是带着点惶恐,是觉得我太像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了吗?还是怕我终将会走她那样的一条人生之路,所有的诗情画意,如花美眷,终也抵不过似水流年的摧残。
看着奶奶小心翼翼地只夹青菜吃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将父母夹到自己碗里的荤菜夹给奶奶吃,虽然奶奶会夹回来,但只要我把眼睛一瞪奶奶就会乖乖地不再推脱了。我会将奶奶悄悄地拽进自己的房间,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零食偷偷的分一点给奶奶吃。我会在做完作业之后端一个小凳子坐在奶奶身边,将学校里发生的故事讲给奶奶听,或者朗读一篇课文给奶奶听。我会在周末闲暇的时候陪着奶奶去散步,走在花香扑鼻的公园里,会有很多的人都以为我们是母女俩。这个时候的奶奶微笑的样子是那么的可爱,带着一点点羞涩,一点点陶醉。即使白发藏在浓密的黑发中,还是被我一眼就看见了。
“有白头发了,要拔掉吗?”
“不用了,老了,该有白头发了。”
美人也会老啊!只是老有何惧?遵从自然的规律生老病死,花开花谢,世间万物无不同此道理。反倒是不老的容颜才是妖孽,只要心情愉快,活得自在,容貌也不过是一个臭皮瓤而已。奶奶听了我的话总是微笑不语,也许是笑我的年少轻狂,也许是喜欢我的意气风发,也许是羡慕我的随意洒脱,只是我们都知道我即使长得再像她,也终究不会变成第二个她。
可是这座城市冷的时候真的是太冷了,热的时候却可以热得要人的命。而在当时还没有空调的年代里,住惯了四处通风的农家院子的奶奶还是不习惯这座安放在六楼的狭小的家。一年之后大伯将奶奶接了回去,从此天各一方,直到传来奶奶去世的消息。
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想起一句话:“一笑泯恩仇”,只是要改成一哭万事休吧!当想着那个人就这样去了,曾经的恩恩怨怨,回头想想是如此的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只是当时的骄傲和不体谅容不得自己低头。而当自己开始懂得低头,懂得珍惜,懂得谦卑的时候,生活却不再给我们从头再来的机会。
最是回眸的那一刻,您叫住我说:“乖乖!小心车子。”您总是怕那些迎面驶过来的车子,生怕那卷起的一阵风会把我们带走。所以过马路的时候,您走路的样子总是像电影中播放的慢镜头似的,而我,总是冲在您的前面,让您提心吊胆。
尤记得您每次站在楼梯口,等着自己的孙女放学归来。那一刻,您的眼中只有喜悦,没有沧桑。您暖暖地看着我的样子,就像从您身后投射过来的阳光,是那么的无遮无拦,却温暖在心。即使多年之后,还是被那种暖暖的感觉包围着。我知道,这就是世间血浓于水的爱。也唯有这样的爱,可以与时间抗衡,可以与空间抗衡。
只是在冷暖都可以通过空调调控的时光里;只是在大鱼大肉都开始吃腻了的生活里,想着那个爱着你的人却再也不能与你一起享受这样的美好岁月,心中还是会隐隐的作痛。在您的豆蔻年华,可曾有过最初的浪漫情怀?在逝去的风花雪夜里,可曾为自己空有如花的美貌而感叹过?只是我们都不是生活的导演,没有办法让该停留的都停留,该删除的都删除。所以我不想说您还有什么遗憾,所以我相信您是含着微笑离去的。就像当初您离开我的时候,即使流着眼泪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样子。您终是舍不得让我们为您的离去而难过。所以我们唯有成全您的心愿,用同样含着满眶的热泪目送您上了火车,直到火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才敢泪流雨下。
但我想我们还是会相逢的,当家乡的院子里的那一株桃花开了的时候,我们还是会相逢的。只是世事无常,一个送别,却从此无处重逢。这样的痛,在多年之后还是隐隐扯动着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只是那个最爱你的人,真的就这样去了,且一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于是我相信在白云之上一定会有一座美丽的城市,而您不过是提前为我们去占位置去了。我知道你酷爱桃花,所以您一定会在那里也种上一株桃花树。我也知道您终究是不舍得让你的小乖乖过于思念您的,所以您才会时不时的潜入到我的梦中,用您那特有的乡音轻轻的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乖乖!乖乖!”
只是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多希望那张美丽而慈爱的面容能再次站在自己的身后,如当年您种下的那棵小桃树,只见成长,不见衰老。就这样静静地、安详地站在那里,与家乡的那棵桃花树,与白云之巅的那棵桃花树遥相呼应。在时光的彼岸,我们共同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