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吼道:“臭小子,我是船长,跳船也要听我的命令!”
小伙子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船长暂时稳住了乘客,跑回驾驶舱,继续向外求救。此时,汗水从他额头冒出,顺着鼻子不停的滴下。一瞬间,“泰坦尼克号”沉船的画面,在他脑中不停地闪现!他晃晃脑袋,用手重重拍了一下,心里骂到,混账!想什么呐,几百号人命在自己手里呢!虽然心里给自己打气,但那些喊叫声、哭泣声、海涛声、断裂声……始终缠绕在耳边。
苍茫的海上,大浪一个接着一个拍打着船舷,炸裂的浪花就像弹片四处迸溅,咆哮着,肆虐着……站在甲板上,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惊慌,狼狈。
乘客们隔着鞋子都感到烫脚,于是纷纷往顶层甲板逃。有人喊道,让妇女和孩子先走!不论船舱,还是过道,大家自觉让出一条路,让妇女儿童老人们先走。
人群中,赵庆始终盯着张芸,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张芸,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受到伤害。张芸看见他的眼神,脸上竟然红了起来。这刹那间的微妙变化,被赵庆捕捉到了。
8
寒冷和恐惧让人禁不住瑟瑟发抖,大家自发地搂抱在一起,给点温暖,更给点慰藉。一艘货船缓缓开过来,但风大浪高,无法靠近,又走开了。这让满怀希望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在哭,有人在吐,有人在给亲人打电话……
轮船下面着火了!我们都穿着救生衣站在甲板上,风好大!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拿着手机,手在风中不停哆嗦着。
“别大惊小怪的,不会有事,船上都有消防水枪。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加点衣服,别冻着。东西就不要管了,人安全就行!”对方说道。
“情况不太好,一直在冒烟,我好怕!”
从电话里传来的嘈杂声,让对方紧张起来:“不要怕,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还要回来接孩子吗?过去的事,我还……”信号断了。
女人的泪水顺着脸庞,落下的瞬间被风吹散,往日一幕幕重现眼前:恋爱,结婚,生子,生活慢慢由甜蜜变得平淡。他下班回家,把包一放,把鞋一脱,躺在床上,不是玩手机就是打游戏。自己生病了,发短信告诉他,冷冰冰回几个字,多喝点水。自己不乐意,多嘴几句,他就像爆竹一点就燃,发泄一通甩门而去。一次孩子感冒发烧成肺炎,他参加公司聚会,打电话给他,回一句,我回去有什么用,你送去医院不就行了。婆婆一旁嘀咕道,我儿子又不是医生,回来也没用。你别难为他,他从小没受什么苦,现在在外面挣钱不容易,压力那么大,年纪轻轻头发都白了!后来,两人基本没交流,连架都不吵了,每次踏进家门,她都如同踏进深渊,无话的婚姻比无性的婚姻更可怕,几个月前他们和平分手……想着想着,她已泣不成声。
一个留着分头的青年倚在栏杆,犹豫再三,按下了电话:“亲爱的,本想给你个惊喜的,买了从烟台回大连的船票提前回去,但是现在船着火了,海上风很大,救援船开不过来,可能……”他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
“别开玩笑了!”妻子和朋友正在KTV,《MyHeartWillGoOn》音乐正从电话那边传来。“现实版的‘泰坦尼克号’啊!”旁边的朋友起哄道。
他举起手机:“你听听,周边的人都在哭……”
妻子在那头无助地哭起来,分头青年也跟着哽咽。
一对姐妹依墙坐着。年纪稍大些的叫阿芳,瘦瘦的脸更显岁月沧桑,她这次是到烟台毓璜顶医院给孩子拿药。她儿子从小就患上了白癫风,脸色蜡黄,骨瘦如柴。孩子8岁那年,丈夫因矿难去世,原本贫穷但充满温馨的家再也看不到了。有一次她在夜间发高烧,儿子陪着她一直到天亮,其间,他不停地哭,反复说,妈妈,如果你要死了,就让我和你一块死吧,免得你见不着我,我也见不着你。孩子自小就没享过一天福,从没有买过一件玩具,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亲戚的孩子穿旧的……阿芳絮絮叨叨的说着。
“芳姐,老天让他作你的儿子,有你的疼爱,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我们会挺过去的!”小颖一直在旁边安慰,一边泪流满面,至于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自己心里也没底。
“穷,我不怕。可老天太会捉弄人了,我要出事了,孩子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
天上飘下零星雪花。
9
甲板上,有人开始争夺梯子,有人骂着船长,也有人主动维持秩序,帮助乘务员疏散乘客……
一个中年男人,不急不慢,最后一个走上了甲板。他,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秀气的金丝眼镜,穿着浅灰色的夹克,斯文儒雅。他更像个旁观者,用淡定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一切,时而冷笑,时而把头扭向大海。大家都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栏杆,象抓着救命稻草,中年男子什么也没抓,就地坐下。
看到旁边一个小伙子的手冻得通红,他略略皱眉调侃:“小兄弟,时间长了,别再赔上了一双手,坐一会儿吧。”小伙子咧嘴摇头,还是用力地抓着。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船晃得好凶,晕船的人多了起来,一个个无奈躺在甲板上,一边哆嗦,一边呕吐,连牢骚都不想发,随着船的摇摆晃来晃去。这时,中年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晕船,而是拿出一包晕船药,分给大家。小颖伸伸手,拿了两颗,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中年男子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递给一个正在哭叫的小女孩,他还做了一个鬼脸,想逗小女孩笑起来,但毫无作用。
手机响了,摩托罗拉的铃声,声音不大,几乎淹没在风浪的狂吼中。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从上衣口袋中摸出黑色的手机,轻轻地翻开,点下。
“是我。”中年男子轻声说。“是我。”他加重了语气,可能风大对方没听清。从头到尾,中年男子一直都在默默地听,只说了句“现在正在船上,一切都好”,不时还笑几声。至于船起火了,出事了,只字未提。“你和女儿早点睡吧!”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大家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位农民模样的老者,五十多岁,跌跌撞撞地走到中年男子的身边,憋了半天,问道:“大兄弟,那个,能借俺用用不?”
“大哥,别慌。”中年男子递上手机。
老者摇头:“还得麻烦你,大兄弟。”
中年男子明白他的意思:“号码多少?”
拨通了电话,中年男子把手机递给老者。
老者颤抖地接过它,头一句便说:“哎呀老伴,出事了,这个破船起火了……”
中年男子暗暗摇头。老者讲完,谢了数声。
中年男子问道:“贵姓?”
老者抹了一把眼泪:“免贵姓陈!”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安慰道:“陈大哥,没事的,这么大的海,掉下去也能像气球一样浮着!”
老者茫然扫了一眼大海,摇着头说道:“看你,这是啥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
中年男子道:“陈大哥,怕了?”
老者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怕吗?”
“生老病死,怕也躲不过,是不是?”
老者怔怔地看了他几眼,问道:“大兄弟,你是干啥的?俺看你真和别人不一样啊!刚才你接电话,俺就寻思,你咋一句也不提起火的事呢?还在那笑!俺都快急死了。”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你猜猜。”
老者一拍大腿,涨红了脸:“哎呀妈呀!你可真行啊!这会儿哪有心情猜!”老者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躲开了他。
中年男子又是一笑,径直向船舱走去。
10
爸爸,你在哪啊?罗洋心急如焚,这么大的船,跑上跑下就是没见到爸爸的踪影。
听到一个房间有声音,他急忙推开门冲了过去,看到公共汽车上跟他搭话的老人坐在里面。
“大爷,你们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