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自从石荣走后，小花除了安静的在私塾里读书，不再去放羊了，天天到村口眺望，眺望她的心上人。遇到来客栈的马帮，总是问，见没见到大金牙的马帮。
　　 马帮的马锅头们，就像小时候逗她玩一样调侃她：“小花，你问大金牙做什么，不怕他的金牙咬你呀。”
　　 “我是托他帮我买丝绸回来呢，真是的……”，每当这时，不会撒谎的小花总是脸红红地说。
　　 她也十六岁了，长成如花似玉的美少女了，再不是那个顽皮捣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少女青涩而朦胧的爱恋，内心涌动的情感，渗透在她日夜思念石荣的日子里。
　　 水磨房边，离别前的那一夜和荣哥紧紧相拥的情景，总是浮现在她脑海里，回想起来，一种无比的甜蜜感，涌上心头。
　　 村子里的小伙伴打闹时笑话她说，“小花，看你脸红红的，像个要下蛋的小水母鸡，是不是思春呀？”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是不是在想你的石荣哥哥了？”大花二花姐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开玩笑地对她说。
　　 小花嘟哝着嘴回道：“就想了，就想了，气死你们！”
　　 情窦初开，她心中是真想呢。大花二花早已是大姑娘了，但老普家在小山村方圆百里，是有身份的人家，山里的土财主看不上，山外的富商没人来提亲，高不成低不就，还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婆家。
小花多次去村口眺望，总不见石荣的身影。她心里想，这该死的石荣哥哥不会是把我忘记了吧，又想，是不是他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少女的心事，像山里飘浮的流云，时而喜，时而忧。
　　 母亲看出了小花的心事，对她说：“小花，我看石荣那小子不像是会忘恩负义的人，你也别太担心了。可能是他家里有什么事，要不就是跟随大金牙走马帮去了，那次大金牙在我家，明显表现出喜欢石荣想拉他入伙的意思。”
　　 普家大马店少了一个能干的伙计，其实，他们一家人都喜欢石荣，这么多年了，总感觉有一种浓浓的亲情。只是大人们嘴上不说而已。
　　 转眼一年多过去，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上，细密的果子掉了又结。
　　
　　 “娘的，你小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要死就死快点。”石荣虽然心中老大不愿意，但大锅头交代了，又怕影响马帮的行程。学着大锅头的口气，嘟哝着嘴，咒着狗蛋顺原路返回。
　　 一路上，有机会的时候，总是找草医给狗蛋治病。
　　 不到三个月时间，他们顺利回到了阿秀村。一路上多亏石荣照顾，狗蛋的病已基本痊愈了，兴高采烈忙回家去。石荣回到了刚刚离开不久的家。
　　 “荣儿，慢慢吃，可别噎着了。你不好好跟大锅头去，怎么就回来了？”母子相隔不长，重新重逢，欣喜之余，看到虎吞狼咽吃饭的儿子，胡氏问。
　　 “狗蛋生病了，大锅头叫我送他回来。”石荣边吃边回答娘。
　　 看到容貌帅气，像他死鬼父亲一样的相貌、体格日渐健壮的儿子，胡氏心里美滋滋的，不经意间，就想起了丈夫不抽鸦片时候对自己的种种好处。
　　 “可惜你爹这短命鬼，要是他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样有出息，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呢。”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憎恨那个死鬼没有良心，年纪轻轻丢下他们孤儿寡母，说到那些伤心的过去，胡氏毕竟是情感脆弱的小女人，眼里噙满了泪水。
　　 石荣抹抹嘴，说：“娘，好好的，说那些伤心事做什么。”
　　 “娘看到你有出息，这不是高兴吗。”胡氏掏出自己精心绣制的手绢，擦擦眼泪，满面笑容地说。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荣儿，你们大锅头还好吧？”
　　 石荣不会知道娘的心事，说：“娘放心，大锅头好着呢。”
　　 “看这孩子，娘有什么不放心的。”胡氏以为儿子看破自己的心事，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触动了自己的心事，想到儿子也不小了，收拾着碗筷，胡氏对石荣说：“荣儿，你也离开老普家很久了，人家重情重义，特别是你说的那个小花丫头，你该去看看人家，反正现在娘和你兄弟日子过得好好的，你说的是做干儿子还是去上门，娘都依你。”
　　 想不到娘转变得这样快，石荣心中高兴异常。其实，在他心底，对小花的思念从来没有断过。
　　 想起了那个清纯可爱的小花，石荣想起了在老普家的日子，特别是一家人对自己的恩情，难免归心似箭。奈何大锅头交代自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他们到中原，我和狗蛋回到阿秀，算算，应该还有半年多时间，他们才会来到这里，不如我先回小花家去等他们，让娘转告一声，大锅头估计不会生气。”
　　 娘一经提起，勾起石荣的思念，是夜，他辗转反侧，老睡不着。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重情重义。”第二天，胡氏听完石荣的想法，赞成地说，“你先回老普家去，等大锅头来到这里找你，我会和他说的。”
　　
　　 “大黄，大黄，榕树上的果子掉了又结，结了又要掉了，你知道石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正午时分，小花在院子一角，抚摸着耷拉着耳朵，眼睛半睁半闭的大黄狗，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唉……”小花母亲在院子一角拣着菜，看到小女儿天天这样子，不禁一声叹息。心里想，“石荣这小子该不会忘记了我们一家吧，这世道也难说，人在情义在，人不在情义就了。”
　　 “乖孙女，该去上学了！”老普掌柜在屋门口喊小花。他何尝不知道孙女的心事，想起自己这一辈，只有花她爹一根独苗，这独苗和他婆娘更不争气，竟然连个传宗接代的种也没有下出来。
　　 这女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鄙视地看了小花母亲一眼，说：“花她娘，你瞎忙些什么，还不叫小花上学去。”
　　 “爹，知道了。”她小声回道。
　　 “小花，小花……”小花嘟哝着嘴走在去私塾的路上，突然听到几声熟悉的叫喊。
　　 “是石荣哥哥！”她仿佛是在梦中，把肩上的书包摘在手上，不顾少女的矜持，飞也似的朝声音方向跑去。
　　 石荣骑着大金牙给他的骡马，狗蛋牵着马绳，刚拐过村子里的巷子，就看到小花的背影，在马上大声喊。
　　 “是石荣回来了！”
　　 狗蛋牵马去马厩里，石荣和小花亲亲热热地刚进院门，大花二花和小花她爹娘等一家人忙颠颠跑出来。
　　 “我说嘛，这小子不会忘恩负义的。”老普掌柜看着日渐成熟老练的石荣，笑吟吟地自言自语，仿佛是看到自己出远门的孙子回来一样。
　　
　　 【11】
　　 民国三十二年，从头年入秋到次年立夏，山外就没有下过一滴雨。干旱，饥荒，盗贼蜂起，土匪云集，很多贫困的人家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离三家村四十多里的丛林深处，大自然独出心裁地塑造出一座山，叫光头山。
　　 整座山上没有高大茂密的树木，只有灌木丛布满山巅。山峰突兀耸立，海拔高出其他山峰，山的四周，悬崖峭壁，只有前面一条陡峭的小路可以通行。
　　 山腰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宽大石洞，洞内岔道横生，无数大洞小洞相连，形成了天然的城堡。
　　 洞内啸聚着一干占山为王的土匪。
　　
　　 这一日，绰号叫瘦猴的军师忙颠颠地跑进山洞大厅，对正在饮酒作乐的歪嘴头子说：“大当家的，最近一段时间，入伙了很多弟兄，你不让抢附近的商队和富豪，眼看上百号弟兄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该想个办法才是。”
　　 “娘的，就你着急呀。”歪嘴推开左拥右抱的两个卡瓦女子，对瘦猴说，“我是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看来现在不行了，你去把几个当家的叫来，我们商量商量。”
　　 不一会儿，山寨里几个头目，从大当家到四当家的，还有军师，集在大厅里，边喝酒边商议。